二十六岁之前,个人履历表的家庭住址栏一贯填写的是:“平遥城内上西门街31号”。
儿时的上西门街,车和马都很少。
有时有一辆工具车经由,一群小屁孩会跟在后面紧追不舍,由于,汽车屁股里冒出的蓝色尾气,味道实在是好闻极了。

车和马不多,马车却不少,上西门一条街上,至少五六辆马车。
邻居的伯伯和叔叔们,身子斜坐在马车上,悠然地叨着纸烟,口中哼哼着小曲,时时时拿起鞭子抽打一下低头行走的驴子或骡子,口里吆喝道“驾,驾,驾”,车子便向上西门外不紧不忙地驶去,一起洒下冒着热气的驴粪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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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西门街和站马道街南口形成一个丁字路口,路口东边是“女子商店”,出售百货日用品和食品,这里是人群聚结地,也是小型活动场所。
一个叫邢民龙的民间艺人,常常在这里展示他的独家绝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个又一个五公分长的钢钉从左鼻孔塞进去,再从右鼻孔里一个个抠出来,钢钉上已是血迹斑斑。
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又把七八个缝衣服的针吞进嘴里,咽到肚子里,再取出来时,一跟细细的白线已把那七八个针串联在了一起。

夏天的晚上,“女子商店”门口偶尔也会有“瞎子说书”,“旺日”和几位盲人,戴着清一色的墨镜,围坐在一起。
他们腿上绑着竹板和金属片状的东西,手上拉着类似二胡的乐器,手脚并用,多种伴奏的声音就组合到了一起,很有节奏感。
他们用平遥话咿咿呀呀地说唱各种非常搞笑的小故事,给闷热的夏日增长了无穷意见意义。

常常会有出殡的军队从书院街那边浩浩荡荡走过来,鼓乐喧天,到了“女子商店”门口,军队就停了下来。
有人拿出纸烟和现金来“打赏”,指名道姓要李大保来演出。
大名鼎鼎的李大保皮肤黝黑,留着大背头,他把两支点燃的喷鼻香烟插到两只鼻孔里,开始高下旁边大幅度夸年夜地扭动身体,同时还要用口吹“眼日”。
喷鼻香烟燃成了烟屁股,他干脆把烟屁股扔进嘴里,依然表情夸年夜地吹他的“眼日”,吹一下子,再从嘴里把烟屁股取出来,美滋滋猛吸两口,喷出一团烟雾。

从前的日子很慢,车、马、邮件都慢。
隔一断日子,穿了深绿色衣服的邮递员就会在大街上直着嗓子喊妈妈的名字,整条街都听得到。
邮递员话音未落,我已撒腿从里院穿出,三步并做两步就跨过了写有“厚德传家”的二街门,再风一样平常地穿出三街门跑到街上。
信件多数是从湖南省长沙市德雅路三姨处寄来转交姥姥的,“上西门街31号”和妈妈的名字就写在信封上,一笔一画,工致干净。
请示妈妈后,我沿着院子东边那条宽度仅为0.5米的“夹扁脑袋巷”快速奔跑,用不了两分钟,就到了灰渣坡巷口姥姥的家。
把信交给姥姥,我就说:姥姥,本日中午我没有吃饱饭,肚子好饿。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我,径直进了里间,从玄色圆肚肚的罐子里拿出一块点心和一块冰糖,放到我的手上,再摸摸我的头,说,快回去吧。

“上西门街31号”是座范例的四合院,坐北朝南,三进院落,院墙高高,庭院深深。
院墙青砖白灰,地面方砖铺就,精细的风水楼矗立在正房花栏的顶子上,一排排青瓦从院墙的屋脊处整整洁齐由上而下延伸到屋檐上方,檐前的勾头和滴水,清晰生动。
里外三进院,垂花门楼,影壁,石狮子,木格窗棂,剪纸窗花,一应俱全。

爷爷和奶奶高居正房,他们的五个儿子和十五个孙子分列东西厢房。
印象中只见过爷爷的黑白照片,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奶奶年事已高,常年坐在稍显惨淡的正房土炕上,上厕所时才拄着拐棍出来走一走。

大街门上写有“霞蔚”二字,中正平和。
门前立有两个石狮子,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形和花纹,我和十一哥、十二哥从石狮子上跳下来再爬上去,从来不知疲倦。

那时侯有无穷无尽的好玩的东西。
用硬纸片叠成元宝玩儿,打玻璃球蛋蛋,“跳屋子”,玩“十八子儿打老虎”和“安连儿”的游戏。
玩腻了,每人拿一个装了肥皂水的玻璃瓶,拿一根塑料管蘸了肥皂水比赛吹泡泡。
五彩缤纷的泡泡一圈一圈变大,吊在塑料管上,旁边摇摆,晃晃荡悠,风雨飘摇,忽然迸裂成一团液体,溅到眼睛里,奇庠无比。
或者,在院子中间,支一个筛子,撒几粒小米,悄悄躲在竹帘后面,远远地牵一根绳子捉麻雀。
拥有机动身材的麻雀探头探脑,总是一副三思而后行的样子,它们一次一次地逃过了猎人的眼睛。

夏天的傍晚,天朗气清,总能及时捕捉到天空中穿行的“喷气式飞机”,针尖一样平常的飞机头,细细地锐利着,拖着一条如烟似雾的棉絮状的尾巴,急吼吼地向云的深处行进。
我们集体举头并行瞩目礼,看着它渐行渐远。
把眼睛收回,适值看到正房屋顶上的风水楼和东西厢房上的飞檐脊兽,它们优雅地特立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上,一丝也不苟。

有时,风中会飘来几朵雨做的云。
一向沉稳安静的燕子带着它们剪刀似的尾巴,从屋檐下倾巢飞出,发了疯一样在院子半空中跑圈圈,直到雨点吡里叭拉地砸下来。
十几分钟过后,太阳再次闪亮登场,阳光普照,天地一片澄明,七色彩虹高挂天空,一副壮志凌云的样子。

二院里有两棵树,一颗是桃树,另一颗是枣树。
桃树是值得相信的好朋友,也是劳动模范,每年夏天,它都会结出沉甸甸的果实。
它们被一颗一颗摘下来,装满一个又一个竹蓝,再被分发到各家各户。

枣儿长得很兴旺,却从来没有成熟的机会。
枣儿的屁股上刚有了一些红圈圈,我们便捉住枣树树干剧烈地扭捏,看着青涩的枣儿象音符一样叮叮咚咚砸到地面上。
创造还有一两颗微微泛红的枣儿隐蔽在高高的枝梢上,我便爬到枣树前的羊圈顶子上,踮着脚尖,拿一根长长的木棍穷追猛打,不料用力过猛,失落足从羊圈顶上掉了下来,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每天都要在鼻子和口的周围涂抹紫药水。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我们的精力也很兴旺。
某一天,几个小伙伴嘀咕一番,便形成了统一战线。
先把里院的街门关上,不动声色地把在外院啄虫子的公鸡母鸡撵到二院里,再把二院的门关上。
鸡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却溘然开始猖獗地追撵它们,口中噢噢直叫。
鸡们错愕失落措,连跑带飞,飞扬的尘土中,传来一轮又一轮凄婉尖利的叫声。
我们意志武断,目标明确,步步紧逼,鸡们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眼看断港绝潢,便分头钻进靠墙堆放的高梁秆柴垛中。
我们依然不肯善罢甘休,粗鲁而野蛮地扒拉开柴堆,强行检讨。
一只只鸡终于涌如今面前,它们蜷缩成一团,浑身打颤,瑟瑟颤动,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惊骇。
闻讯而来的大娘站在大街门口的台阶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用手指着我们说,“哎呀呀,毁子,毁子,你们这帮毁子呀”。

外院的西南角角上是厕所,只有一个坑位。
每次去厕所时,先在表面咳嗽一声,若里面没有回应,就可以边解裤带边往里头走了。
厕所墙上有一个小小窑洞,洞口随意放着几张手纸,把手伸进去,是松松的土,再往里探,是一块松动的砖。
思考再三,我把积攒下来的几张一角二角和五角的毛票塞到砖的下面,再掩上土,没有一点马脚。
此后,再攒了钱,就往厕所里的“银行”存放,两个月后,再次把手伸进“银行”存钱时,辛辛劳苦积攒下的三元八角巨款不翼而飞,差点哭晕在厕所。

厕所的对面积着三座四四方方的粪堆,酷热的夏天,我们穿着拖鞋,穿过粪堆之间的小路,顺着幽幽的鸣叫声,蹑手蹑脚走到墙跟下,在砖缝里捉蛐蛐。
隐蔽在墙缝旮旯深处的蛐蛐听到脚步声,警觉地停滞了鸣叫,但我们的每一双小眼睛都是1.5的好视力,是高清探测仪,且具备天然的扫描和拐弯功能,蛐蛐们长长的前须或尖尖的尾巴总能被及时捕捉到。
把苗条的麦秸杆伸进砖缝里,撩拔蛐蛐的屁股,逼使它们出来。
地理位置太繁芜,或者不好用麦秸杆操作的,就找准角度对着墙缝用口猛吹。
仍不能见效,便拉下裤衩,或马步或下蹲,对准墙头缝隙,将一泡尿结结实实地冲射进去,几秒钟的功夫,“脑筋进了水”的蛐蛐就象踩了弹簧一样蹦跳着跑出来。
把捉来的红头蛐和黑头蛐们养在垫了土的洋瓷杯子里,喂它们吃煮熟的小米、生的辣椒籽和去了皮的南瓜籽。
好吃好喝招待后,再让它们捉对厮杀。

黎明即起,爸爸是不许可睡

掸子高下翻飞,尘埃无处可逃,短韶光内溘然拥堵在一起,挤挤压压。
太阳从东方升起,恰好找到东房和大街门之间的一条缝隙,透过玻璃窗直直地斜射进来,起起伏伏的尘埃,躲闪不及,溘然被曝光,颜色一时鲜艳起来,却呆呆地飘在空中,不知该升上去还是该落下来。

太阳升起来了,位置最高的院墙、花栏和屋脊首先接管阳光的洗礼。
爸爸提了扁担挑两只水桶,去相隔不到百米远的南街去挑水。
不到十分钟,就瞥见他从大街门外大步流星走进来,两只水桶在扁担上晃晃荡悠,走一步就扭出一个S形,说时迟那时快,他已进到里院,提起水桶,轰隆隆地倒进水瓮里,溅起几片水花,反应洪亮。

夏天的中午,总是抱紧了妈妈的胳膊睡午觉,不愿妈妈离开。
睡到自然醒,创造妈妈早已上班去了,伤心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把妈妈的胳膊枕在头下,牢牢抱住妈妈的身子,睁着眼睛不睡觉。
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再次醒来后,妈妈又不见了。

妈妈总是如此这般地“偷跑”,终于等到了星期天,就缠着妈妈去南大街买东西,我坐在永久牌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上,一下子坐下,一下子弹起,愉快不已。
到了南城保健站附近,我执意下车,要莅临近的糖酒门市部看一看,妈妈给我买了那种表面上粘有白砂糖颗粒的点心,我就不再在大梁上折腾了。

冬天到了,烧了土炕,蒸了馒头,笼屉里的水蒸气源源不断地升腾弥散出来,爬满玻璃窗,雾蒙蒙一片。
三伯家的七哥戴了一个孙悟空的塑料面具,拿一根棍子,跑到里院对着我们张牙舞爪,抓耳挠腮,上窜下跳。
我和两个弟弟用手抹去玻璃上的水雾,紧贴着玻璃,心惊肉跳地往外看,鼻尖尖和嘴巴被玻璃压成扁平状,那变了形走了样的五官,活脱脱便是七哥要捉打的妖怪的样子容貌。

放工回家,爸爸进到屋子里,第一件事便是从门旮旯后面的挂钩上取下用布条低廉甜头的“衣刷子”,站到院子中间,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啪啪啪拍打衣服上的灰尘。
然后就洗脸洗手,洗完后便端着洋瓷洗脸盆在院子里洒水,水点纷纭落到青砖上,三晃两晃,就不见了踪影。

爸爸从屋子里搬出凳子,摆放到院子里,我们兄弟便知道这是要理发了。
推剪在头上耕耘,心里却暗暗叫苦。
第一次把头理得很丢脸并不难,难的是坚持数年都把头理得如此那样这般地丢脸。
对此,我悄悄地给爸爸写过一条评语:理发技能稳定,动手能力极强。

当然,我们的头发并不由于受此不公道的报酬而谢绝茁壮发展。
头发长了就理,理了再长。
记不清理了多少次头发之后,同龄的几个小么小二郎就背起书包上学堂。

小学位于离家不远的武庙里,正式的名字叫城关五小学。
上学的路上,小伙伴们喜好搂着肩膀,摇扭捏晃左顾右盼地往前走,等听到武庙里传来急匆匆的上课铃声,便撒腿奔跑,文具盒里的蜡笔石笔和橡皮铅笔哗拉拉作响一团,每跑一步,书包里的文具盒和石板就颠起来拍打一下屁股。

教室就在武庙戏台对面的平房里,“好好学习”“每天向上”八个大字鲜艳能干地挂在黑板上方,教室后面墙上的一行大字也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到2000年,要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能当代化。

我们都是红围巾,直直地坐挺了身子,把双手剪在背后,听老师讲方志敏的故事、小萝卜头的故事,讲两辆汽车相向而行或相背而行,讲一个蓄池塘同时打开出水管和入口管。
老师一遍又一各处教我们唱歌,纠正我们的发音,我们齐声高唱:“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俏丽的白塔,四周环抱着绿树红墙。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续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公民,鲜艳的红围巾飘扬在前胸”。

跑到教室表面,迎着初升的太阳念念有词:“清晨起来,面向太阳,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面是北,右面是南”。
阅读韶光,嘶着嗓子,节奏统一,年夜声朗诵一篇《队里有了新机器》的课文,声音震耳欲聋,切实其实要把教室的屋顶掀翻:

队里有了新机器, 一排漏斗多整洁。
嗒嗒嗒嗒跑得快, 一会播完一片地。

上午的下课铃一响,我便冲出教室,飞也似的往家里跑,穿过沙巷口和罗汉庙街再跑过站马道南口,几分钟就到家了。
气喘吁吁地跑进家门,广播盒子里恰好传来熟习的声音:现在是评书韶光,请听刘兰芳为您演播的长篇评书《隋唐演义》。
我脱鞋上炕,随着刘兰芳的声音手舞足蹈并年夜声叫唤:“杀啊,杀啊,别让宇文成都跑了啊。
”《隋唐演义》听了不到一个月,已经能够一口气把十八条豪杰的名字都说出来:西府赵王李元霸,天宝大将宇文成都,三公子裴元庆,紫面天王雄阔海,南阳侯伍云召,燕山公少保罗成......妈妈一个人在地下做午饭,忙得团团转。
她先用白面和好一块面,再用高梁面和好一块面,然后用白面包住高梁面,在案板上擀成“白皮面”。
炉子上的水快烧开了,妈妈有些焦急。
我问妈妈:你擀面怎么嘴巴还在动,口里还吹气?妈妈笑着说,下午要提前去厂里上班。

觉得有许多奇怪的人和好玩的事。

自习课时,班主任会悄悄地在教室外的玻璃窗户上偷偷不雅观看同学们做小动作。
语文老师总拿着一本“数学参考书”,讲每篇课文的段落大意和中央思想,百思不得其解,半个学期下来,才看清楚她拿的原来是“传授教化参考书”。
我的教材发下来不到二个月,就卷了皮掉了页粘了饭粒,数学老师手中的教材用了一个学期,依然无缺无缺干净整洁,她像一朵白莲花纯洁地盛开在我的内心。
有一天,她穿了一件有很多扣子的上衣,在我眼中就莫名其妙地变得流里流气起来。
我的女同桌把课桌一分为二,不准我超出一厘米,她的胳膊却常常歪到我的地盘,我用胳膊顶她的胳膊,她立马就象被针扎过一样,扯开喉咙大声尖叫。
一位姓刘的语文老师给我们讲鲁迅笔下的闺土,声音总是怪怪地不着调,“闰月生的,五行缺土,以是他的父亲叫他闰土。
他是能装弶捉小鸟雀的。
”男同学们撕下作业本纸,折叠成硬硬的子弹,用低廉甜头的弹弓相互射击,子弹呼啸着在空中飞来飞去,散落在讲台上、课桌上、女生的辫子上和发卡上。
用硬硬的纸叠成纸飞机,抛向空中,看谁的飞机飞得高飞得久,蓦然回顾,教导主任范老师已站到我身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向我提出两个哲学般的问题:玩飞机好不好,玩飞机对不对。
我竟无言以对。

老师哀求同学们用铅笔写字,要一笔一画横平竖直,他们却用红颜色的油笔用潦草字批改作业。
四年级时,开始学写描红,又开始写仿影。
把印刷好的“千秋功罪要我们评说”的字帖垫衬到粗糙的麻纸下,摹写羊毫字,九个大字的四周还要用小字写得满满当当。
写得好的字,老师会用红笔画个圆圈,还要褒奖小红花。
与写字得小红花比较,学习成绩精良会得到更高的褒奖:文具盒,生字本,成套的蜡笔和充满喷鼻香气的橡皮(我们称做喷鼻香喷鼻香橡皮)。
每次得到奖品,就会以为胸前的红围巾更鲜艳了。

我们排着整洁的军队,从武庙里出来,穿过葫芦肚儿巷,走过西南门头街,拐到南大街的电影院里看电影。
电影开始之前,常日会有一两个加演片,呆板的很,好在韶光并不长。
先后看过《大李老李和小李》、《黑三角》、《保密局的枪声》、《神秘的大佛》。
那部《未来天下》看得好胆怯,“年夜大好人”把“坏人”打去世后,割开“坏人”的脸,居然是一个戴了面皮的机器做的电大家。

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妈妈会特意买一个面包做为节日礼物送给我们。
面包酸酸甜甜,松松软软,我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舍不得吃它的样子。
穿了白衫衬黑裤子胸前飘扬着红围巾高高兴兴去学校操场参加少先队升旗仪式。
然后,坐上从家里自带的马架架看节目演出。
家住罗汉庙街小名叫二流的,是我的姑舅哥哥,他与另一名姓郝的同学是驰名校园的演出艺术家,是超级男生。
每年,他俩都要推出自编自演自导的相声节目,那是全校师生翘首期待的压轴大戏。
小学毕业那年,一个清新新奇的节目盖过了相声的风头。
三姑家的女儿,一袭长裙,配戴了一顶酷酷的有边边的白色帽子,与另一位穿着玄色礼服的男生倾情演绎男女声二重唱《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深深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冒死唧唧喳喳写个一直”“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欢畅,成熟,浪漫。

从家里出来,骑上自行车,经由书院街,葫芦肚儿巷的县委党校,就到了照壁南街,首先看到是法院,法院的斜对面是公安局,办公楼外墙上刻着八个大字“提高当心,保卫祖国”,再往前走便是县政府了。
一起向东,经由县委大院,公民银行,政府街饭店和城隍庙街,就到了平遥中学,在这里我度过了六年的中学光阴。

初中的同桌是学习委员兼图书管理员,她拥有通亮的眼睛,麻花一样平常粗黑的辫子,成熟得体的措辞,还有高不可攀的学习成绩。
不止一次,坐在教室第二排的我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正站在那里一愁莫展,她却快速低了头,压低嗓门说,“不要紧张,不要焦急,我来见告你答案”,一边说一边给我写纸条,或念念有词给我作提示。
她平时是那么的严明方正,教室上却如此地婉转随和,真让我如沐东风。
毕业时,她把厚厚的留言册第一个交给我,我写满了一整页,在末了一行写下“再见!
再见!

再见!


”。
高一分班时,希望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能涌如今同一个班级,结果未能如愿。

英语老师姓冀,喜好戴一顶军绿色的帽子。
同学们总是把六月和七月这两个单词搞混,冀老师就这样教我们:june(六月),用平遥话说便是“叫你”,July (七月)用平遥话说是“就来”,六月七月连起来便是“叫你,就来”,这样就好记了。
但是,November(十一月)和December(十仲春)长得也很象,冀老师就说,十仲春的发音是D开头,底便是末了,便是十仲春。
每学完一个单元,他就用桔黄色的A3纸油印了卷子,进行实时跟踪测验,单词、语法总能得到及时巩固。

孙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是我们的首任班主任,学习冰心的《小橘灯》时,他剥下橘子皮用细线串连起来做成灯的形状,再把一根烛炬放到中间,摆放到讲台上做道具。
学了梁衡的《晋祠》,他就组织同学们去晋祠看难老泉的水。
他带我们去双林寺和文水的刘胡兰纪念馆游览,归来之后,带头写了一篇《双林寺》的范文,在全班诵读。
在古文的学习上,他提倡一种“四行对译法”:先把原文抄下来,再对个中的重点、难点词语和全体句子分行进行阐明翻译,这种解剖方法,使晦涩呆板的古文学习变得大略易行。

北操场被称做平遥中学北校,每年的运动会在这里举行。
看到选手们穿着钉子鞋跑步,总是担心他们会被自己绊倒,但我们班一个小名叫光日的同学总能穿着钉子鞋,气定神闲地蝉联初中组四百米和八百米冠军,他也由此赢得浩瀚女生的青睐。
跳高比赛极具不雅观赏性,总是被安排到末了,全校师生围成黑压压一片,看运动员们上高下下,起起落落。
当然,北操场还有其他用武之地,有时公检法会在这里召开全县公捕公判大会,某些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校内校外一些早熟的同学和小青年常常由于爱恨情仇等各种缘故原由在此约战,或单挑或群架,直到一方“服了”另一方为止。

孙老师酷爱足球运动,在北操场蓝蓝的空旷的天空下,他和我们纠缠在一起争球抢球,不知疲倦地奔跑。
我们把球踢飞或打偏,他就一次次地高喊“臭球,臭脚!
”。
早已超过了上自习的韶光,孙老师却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终于,十几个男生面红耳赤汗流满面地回到教室,被班主任岳老师逐一展览在讲台上。
岳老师脾气极好,常日他在讲台上讲什么细胞质啊细胞核啊细胞模啊植物的光合浸染啊,总是柔声细语,现在,他一声不响,表情严明地在讲台上走过来再走过去,歪着脑袋上高下下打量着我们,忽然,他停站在我身旁,用手揪着我的耳朵问:“下次还敢不敢了”。

孙老师并不知道由他领衔的足球队队员被晒在讲台上的事,队员们呢,当然也不会主动去和足球队队长说。
每天下午活动韶光,我们依旧定时去到孙老师的单身宿舍约请他去踢球。
于是,场景就在北操场的猖獗和讲台上的没羞没臊之间频繁切换。
后来,与孙老师一同毕业的常老师和尹老师也加入到踢球的军队中来。
常老师一米八的大个,还不到二十岁,偶尔会充当守门员的角色。
他的力量总是很大,但准头却很差,轮到他开球时,常常一个大脚就把球踢到隔壁的院子里去了,害得我们总要跑出北操场,再拐到附近的院子里去捡球。

倒是不用担心足球会丢失,由于安老师就住在临近的院子里。
安老师是一位酷酷的物理老师,烟瘾很大,表情冷漠,自带一种强大的气场。
有校领导坐在教室背面听他讲示范课,他讲完课,径自推开教室门就走了,头也不回。
有一次,我去到大成殿阁下的办公室找他解答问题,手头没有纸和笔,他就用手指头沾了唾沫直接在布满灰尘的办公桌上开讲,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头起起落落,办公桌面上已写满了图形和公式。

上午第二节课后,做过眼保健操,是二十分钟的活动韶光,男生们就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顶拐子”。
每个人用双手抱住自已的一只脚,单腿着地,在跑动中用膝盖与对方硬碰硬。
史同学瘦瘦的全是骨头没有肉,碰上他的膝盖眼泪都会疼出来。
田同学的假动作很厉害,你以为他要从高处压你,不料膝盖一晃一绕圈,却从下面把你挑落马下。
另一位身材结实的同学,喜好盯住瘦小的同学穷追猛攻,常常由于用力过猛,刹不住车,径直把自己的膝盖顶到墙壁上。

一部名为《红衣少女》的电影被传得沸沸扬扬,那个叫安然的女主角引发了浩瀚争议,有人喜好她,有人讨厌她。
电影的主题曲《闪光的珍珠》唱起来倒是朗朗上口,很快就被当成了歌诵比赛的经典曲目:“我们踏出了原野的小路,瞥见小树上有许多新芽吐出,虽然是匆匆,匆匆而过,却总愿转头,再看看每棵小树,一个新芽便是一个梦呀,一个新芽,便是一颗闪光的珍珠......”

校门口东面有一排小摊点,卖碗脱则,老豆付和芝麻饼子。
傍晚,住校生去天桥后面的食堂打饭,跑校生们就在校门口的摊点上临时填一下肚子。
二毛钱一碗的老豆付是舍得的,炒一盘五毛钱或一块钱的碗脱则就要掂量一下了。
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摊前的小长凳上,洒脱地说,“炒一块钱的”,卖碗脱的点了个数,反手把碗脱甩到案板上,用刀“达达达达”地切出很大的响声,碗脱还没吃到口,口水倒先行流了出来。

新年来临之际,校门口溘然呈现出很多卖明信片的地摊。
花花绿绿的明信片,有山水系列,人物系列,动物系列,花鸟系列。
同学们一沓一沓地买回去,用钢笔写上“祝我们友情常青”“祝你学习进步”“让我们重归于好”等话语,再一张一张分发出去。

很长一段韶光,我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大成殿这样一座高高大大的建筑物会涌如今平遥中学校园内。
从初中教室出来,举头就能看到它硕大的斗拱斜斜地翘翘地刺向天空。
大成殿的后墙上,是一个大大的“魁”字,最少有两人来高,大气磅礴,奇怪的是这个“魁”字少了第一划撇笔。
听说此字出自文天祥之手,后在乾隆年间被临摹上去。

高中的教室搬到了大成殿北边,冬天,同学们轮流生火烧炉子。
天刚蒙蒙亮,值日的同学便从家里自带了木柴,提前去到教室生火,清晨的大成殿阁下就升起袅袅浓烟。

高一化学第一堂实验课,卖力实验室事情的尚老师就认出了我,“你是XXX班的吧,我常常看你们顶拐子”。
当时,尚老师宿舍的后窗玻璃正对着我们班前那块空地,“你们班有个后生我印象深刻,他常常自已把自己顶到墙头上,在宿舍里都能听到‘咚”的一声”。

来自上海的苏老师,胖胖的身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从初中陪伴我们到高中,从山顶洞人讲到三皇五帝,从武王伐纣讲到楚汉相争,从官渡之战讲到杯酒释兵权,从辛亥革命讲到抗日战役,高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苦口婆心,不离不弃。

王老师的很多“第一次”都与我们有关。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他“首秀”文科班班主任,他第一次穿西装,里面配的是蓝色拉链秋衣,他走在讲台上就象走在T台上,小心翼翼,细细碎碎的愉快和紧张写在脸上。
他初出茅庐,全心扑在传授教化上。
“天下是物质的,而物质是运动的。
一方面,运动是物质的存在办法、根本属性,物质是运动着的物质。
另一方面,物质是统统运动变革和发展过程......”“内因是事物变革发展的根本缘故原由,外因是事物变革发展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而起浸染”,一本政治书险些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我对语文课和写作文格外感兴趣。
每隔一个月,就骑上自行车从沙巷街绕到西大街,当地货日杂公司,卖水煎包儿的,食品公司五部,百货公司第二门市部,“朝鲜小菜”,糖酒付食门市部,公民旅社,县供销互助社等呼啸着从面前掠过,在小十字口的邮电局报刊零售门市部停下,把最新一期的《全国中学生精良作文选》买下来。

上午课间操的二十分钟,跑步冲出校门,穿过城隍庙街的肉火烧摊摊,健美商店,“补胎修车”,“精修水笔”、“熏肉熏蛋,吃了顺当”,照像馆,拐到南大街,再经由蔬菜公司第二部,五交化公司门市部,就到了钟表社斜对面的县文化馆阅览室。
杂志的最长借阅韶光是两个星期,我匆匆归还了上次的杂志,再挑选两本最新的杂志,快速原路返回。

鲁迅的名字频繁涌如今语文教材里,他一副有话不好好说的样子,利用的迁移转变词又多,还生造了许多词,读得我们好辛劳,但必须承认,他的文章还是极具洞察力和冲击力的,在《纪念刘和珍君》中,他写到“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这是若何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韶光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红色和微漠的悲哀。
在这淡红的红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坚持着这似人非人的天下”,读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另一位大文豪苏轼则天真浪漫风骚洒脱,“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可以说,没有苏东坡,赤壁永久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万老师的语文课形式多样,内容活泼,特殊看重读写演习,好的作文当堂宣读,再贴到教室后墙,学期结束还要油印出来装订成精良作文选。
学习曹禺的经典大剧《雷雨》时,同学们分别站在讲台上、走道上,座位上,深情演绎周朴园、蘩漪、侍萍和鲁大海,让时空颠倒,让情景再现。
由于表现尚可,我得以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威尼斯贩子》中,出演“夏洛克”这个可恨可怜的角色,我残酷固执又凶险,我对“安东尼奥”步步紧逼:如果他不能如约归还那三千块钱,就要割下他胸口的一磅肉。

学了很多课文,看了很多杂志,就悄悄参加征文征稿比赛。
家里订有《山西广播电视报》,上面刊登了征文缘由,就写了一篇《哦,那绿叶》的文章寄出去。
一个月往后,我拿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终于,在报纸的中缝,在精良奖的获奖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几天后,平遥中学传达室门前的黑板上写出了:XXX,冒号,获奖证书。
我并不焦急去取,每次途经传达室,就若无其事地瞅上几眼黑板。
过了一个星期的瘾,才假装刚看到关照,前去传达室领取。

城隍庙街的肉火烧,校门口的碗脱则、老豆付和芝麻饼子吃了一次又一次,上东门的城墙上去再下来,一本肖复兴写的长篇小说《早恋》在同学们手中传了一遍又一遍,第三次元旦晚会已过去半年,老师和同学们便一起去城隍庙内拍毕业照。

城隍庙前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县总工会”,一块是“县工人俱乐部”。
城隍庙是整座建筑的主庙,门前有一块开阔的水泥地,每年六月,平遥中学各个班级都在这里拍毕业照,七月之后,收割好的麦粒便放开来在这里凉晒。

城隍庙西边有一个小门通往“灯光球场”,县里的重大篮球比赛就在这里举行。
平遥中学代表队、晋华中学代表队、县政府代表队和火柴厂代表队都在这里进行过激烈的交手。

每天下午,工会院里的石桌石凳上坐满了打扑克的人。
六个人分成两个队进行“争上游”,输的一方累计达到十分,阁下候着的三名新手接替上场。
“争上游”的关键不在于你拿一手好牌,而在于你能把一手烂牌打好。
高手们过招,一个闪失落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可谓步步惊心。
下午的活动韶光,三步并做两部就进了城隍庙,找到人群最密集处,困难地把身体扭成S型,削尖了脑袋往里看。
在鸡市口附近卖“熏肉熏蛋”的中年小胡子男,瘦麻麻的,是一顶一的高手。
家住附近新盛街初中乔同学的二叔常年浸泡在城隍庙,是资深玩家,推着三轮车售卖时鲜水果的三飞,以长于主动出击著称。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不喜好穿上衣的皮肤黝黑的小后生是绝对的后起之秀,牌过三巡,他险些可以判断出你手里扑克牌的情形,平遥火柴厂的李召虎实力较弱,口边总是歪吊着一根纸烟,但并不点着。
他一出错牌,后面围不雅观的人群中立时就有各种声音传出来“好日的你外祖宗的,就你这把刷子还敢坐在这里打牌““偷他姐的,快回家做饭的哇,不用在这儿丧德了”“李召虎,夜来晚上你在家里肯定没啦做好事”,李召虎看也不看他们,悠悠地取出平遥火柴,把那棵在口边吊了良久的纸烟点着。

毕业照拍过,酷热的七月和高考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了。
各种毕业纪念册毫无秩序地传来传去,你方唱罴我登场。
同学们在不同的纪念册上写下自己最喜好的颜色,最喜好的食品,最遗憾的事,最佩服的人,最想说的话和最深情的祝愿。
一位女同学,用朴实无华的措辞写出了惊世骇俗的超级留言。
在“我的欲望”一栏中,她这样写道:我希望自己快快终年夜,由于终年夜后就可以嫁给XX老师了,我希望和亲爱的XX老师手挽手,一起赤足徜徉在夕阳西下的海滩上。

1997年,拳王泰森和霍利尔德上演过一场顶峰对决,由于迟迟不能拿下比赛,泰森一口咬下了老霍的半块耳朵,把“君子动口不动手”演绎得触目惊心。
1997年,重庆直辖市设立,喷鼻香港回归祖国。
《英国病人》获第6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等9项大奖。
1997年,戴安娜王妃因车祸丧生,长江三峡顺利截流,叶利钦宣告俄核弹不再瞄准日本,年仅28岁的比尔盖茨成为环球电脑大王,被评为天下首富。
199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天下遗产委员会将平遥古城确定为天下文化遗产。
也是在那一年,我告别了成长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平遥城内上西门街31号”,迁往古城外居住。

西大街上“县供销互助联社”的牌子摘了下来,换成了“日升昌记”。
衙门街县政府里的教诲局、审计局、人事局,劳动局、计委、财委等单位整体迁出城外,眼看着“衙门”修起来,“大堂”建起来,“平遥衙署”的牌子挂起来。

骑着单位那辆“重庆80摩托车”,带着即将过门的媳妇去南大街市楼底下的县计生做事站进行婚前体检,和其余几对适婚青年一起酡颜脖子粗地不雅观看了《婚前学校》的科教片。
事情职员说,他们的单位很快就要迁往城外了。

在县文化馆图书馆门前停下摩托车,却是大门紧锁,透过门缝往里看,一副人去屋空的样子。
阁下的一所院子正大兴土木,建筑一所民俗堆栈。
我的阅览证还没有作废,借阅的《八小时以外》和《中篇小说选刊》早已严重超期,但却找不到归还的地方和机会了。

唯一不变的便是变。
一贯住在巴黎卢浮宫第二层德农馆里、拥有500岁高龄的《蒙娜丽莎》,从天下名画变成了婚纱影楼的名字。
伊丽莎白从英国女王变成了一种傻白甜式的水果,13世纪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变成了瓷砖,欧洲文艺复兴期间的著名画家达·芬奇变成了家俱。
黑莓从蔷薇科植物变成了手机,苹果被咬掉一口后变成了手机,小米从五谷杂粮变成了手机,末了,连锤子也变成了手机。

常常,会陪着客人或朋侪一起进古城,城内的多条街道已成了步辇儿街。
客人或朋侪对古城的十全十美赞不绝口,我却对古城的三日一小变五日一大变暗暗吃惊,客人或朋侪把眼睛看到的古城当成古城该当有的样子,我却在改变后的古城中想象它当初原有的样子。
西大街和南大街上的单位和商业发卖网点不见了踪影,各种票号博物馆、镖局博物馆、漆艺漆器馆、平遥传统名吃、平遥手工坊、旧家咖啡屋、老花布、手工鞋坊、田舍小吃、冠云牛肉、民俗堆栈、手工剪纸,平遥小面,土特产总汇闪亮登场。
妈妈带我买白砂糖颗粒点心的门市部变成了“中国珍奇报纸陈设馆”,集市口附近修水笔的老店变成了“裴婆婆刀削面”,熟习的“熏肉熏蛋,吃了顺当”的叫卖声已成前尘往事。
只有西大街东口的古城邮政局和南大街上的电影院硬硬的还在。

外地游客眼中繁华典雅的古城,在我的眼里却一日日变得陌生起来。
不过,海浪般彭湃而至的一拔又一拔游客,一次一次地提醒我,平遥已经成为驰名中外的5A级旅游城市了。

“工人俱乐部”还原成了真正的“城隍庙”,财神庙、城隍庙和灶君庙三庙相连,携手接管喷鼻香火,从此再无“争上游”和毕业照。
当我习气性地想迈步提高时,事情职员友善地提醒我:师长西席,欢迎你到古城来,古城景点实施一票通,每张一百三十元。

平遥中学终于整体迁出城外,它的旧址变成了“平遥文庙学宫”,门前的石碑上,赫然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倔强而固执地要进去走一走,我和事情职员说要看一看曾经的母校。
修旧如旧、焕然一旧的敬一亭、尊经阁、超山书院、东学宫、西学宫、文昌宫及大成殿等等已组成繁芜而弘大的建筑群,熟习的大成殿内供奉着孔子的高大塑像,令人肃然起敬。
此时,我才知道,平遥文庙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文庙,文庙最高殿堂的大成殿是我国现存各级文庙中历史最久的殿宇。
此时,我才明白大成殿为何会长期涌如今平遥中学校园内:不是大成殿抢占了学校的地盘,而是学校的存在打扰了大成殿的宁静。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平遥古城。

在同济大学阮仪三教授眼中,平遥是被上帝吻过的天使,是一种神奇的存在,是海内现存最完全的一座县级古城池,以是要不遗余力,奔忙疾呼“刀下留城”。

在学者余秋雨眼中,平遥是让他颠覆不雅观念深深感怀的《抱愧山西》,在导演贾璋柯眼里,平遥是电影《小五》和《站台》的取景地,是他精心打造的国际电影节的举办地。

在中心美院学生眼中,双林寺1560余尊彩塑、796平方米壁画和镇国寺五代期间的彩绘,便是稀世珍宝。

在银里手眼中,西大街和南大街,作为清代全国的金融街,搜集了当时全国80%以上的票号,“汇通天下”的日升昌票号便是“中国当代银行的鼻祖”。

在建筑师眼中,文庙,武庙,城隍庙,财神庙,东祖西社,文武相对。
四合院落,青砖瓦屋,轴线明确,房舍对称,主从有序。
影壁,回廊,垂花门楼,木雕、砖雕和石雕,十全十美,构成了一个布局合理、构造完全、有条不紊、气势恢宏的古建筑文物群,是不可多得的实物标本。

在考古学家眼中,平遥城墙是洪武三年到洪武六年开始修葺的,和八达岭长城是同时期的东西。
大成殿是我国现存各级文庙中历史最久的殿宇,是全国各地文庙中唯一的的宋、金建筑,殿内拥有海内最大的孔子及儒学先贤塑像群。
金庄文庙中的孔子坐像为元代泥塑,规模为全国之最。
镇国寺万佛殿是中国现存最早最宝贵的木构建筑之一。

在历史学家眼里,平遥是1996年的历史文化名城和1997年的天下文化遗产,是明清期间中国汉民族中原地区县城建筑体系的范例代表和汉民族历史文化的伟大载体。

在拍照师眼中,平遥是一年一度国际拍照大展的举办地,古城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一亭一阁都别有深意。
日升昌院墙砖缝里镶嵌的泉币,民宅大门门扇上写有“霞蔚”的门匾,市楼楼顶上的琉璃瓦,双林寺内的韦驮像,县衙大堂上的对联,玄月份新鲜上市的大枣,街边地摊上摆放的旧帽筒,油光水滑的碗脱则,老屋阁下拄着拐棍站立的白发苍苍的老妪,小巷里人去屋空院墙墙头郁郁葱葱的爬山虎,从幽深的古巷子中驶出的骑电动车的中年男人,等等,都是黄金般宝贵的素材。
他们面对夕阳,单腿跪地,眯着眼睛,极力要把城墙门楼角楼上挂着的风铃拍出质感和动感。
他们站在“范家”老宅的二楼顶子上,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拍出一张古朴典雅的四合院的全貌。
他们试图用镜头锁住韶光,让瞬间变成永恒。

在游客眼中,平遥是4A景点最多的县级城市,是中国十大魅力小城,是中国最值得外国人去的50个地方之一。
他们从600公里之外的都城北京过来,他们从90公里之外的山西省会太原过来,他们乘坐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铁穿过大半个中国过来,他们通过海陆空交通工具漂洋过海来到古城。
他们与著名的建筑物合影,他们背着双肩包信步游走在幽深的古巷,他们把品尝108种特色田舍小吃的画面发到朋友圈,他们沿着拥有2700多年历史的古城墙,穿过3000个城堞,看72个马面和窝铺,他们住在拥有垂花门楼建有土炕的民俗四合院里,他们以为把大红灯笼挂起来,自己便是张艺谋电影里的一个角色了。

而在我这个“择一城终老”的平遥人看来,它旧貌换新颜,变得既贴近又迢遥,变得既迢遥又陌生。
它万变不离其宗,统统都好象是原来的样子。
它终于变成了我们认为是最好的样子,也使沉重浓厚的乡愁无处安顿。

请许可我,以一个土生土长平遥人的身份,在平遥古城申遗成功二十年之际,写下这段话,献给我的古城我的家:

平遥古城,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风格。

天地是万事万物的旅舍,光阴是古往今来的过客。
它躲过了推土机和工程机器的碾压,跑赢了城市大开拓大培植的速率。
它把韶光从仇敌变成朋友,使古城二千七百多年的历史得以辉煌延续。
她从墙上的美人变成了炕上的媳妇。
它把一座实物标本打造成了文化载体。
它让近者悦,远者来,它让城内的人出去,让城外的人进来。

它让光阴倒流,把现在变成了过去的未来,它让光阴永恒,把未来变成了过去的现在。

它惊艳了光阴,温顺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