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彩德今年82岁,手脚不太机动,耳朵也不太灵敏。她乃至不会说普通话,更难以听懂我的请教问询,于是她女儿在一旁随时翻译。我们的对话时断时续,倒是她手中的剪子始终没停,时时时地拿着给我看看,再自顾自嘟哝几句。她默默地剪,我悄悄地看,等剪成展开,摊于手掌,夏彩德指了指窗户,示意我——这便是窗花了。
窗花是中国传统剪纸的紧张品种之一,在民间剪纸中数量大、分布广,也最为遍及。旧时,胶东、鲁南地区的民居大多为砖土构造,唯门窗用木制。窗户一样平常开于炕前,一米见方,以九根木柱支撑,中间开有一个方形气窗。为避寒冷,一样平常在窗棂上封贴白纸用以挡风,但木棂白纸缺少美感,尤其逢年节,为着讨份吉利,便衍生出了往上贴颜色红艳、寓意吉祥的窗花的习俗。因而在五莲,剪纸也常被唤作“剪窗花”。
五莲窗花以套而计,一样平常由6~8幅组合而成,可分为窗户花、窗心花、窗角花、窗棂花。窗户花贴于九根立柱之间的空隙处,因其所处位置一样平常比较眇小,大约5~6厘米宽,15~20厘米长。图案无边框,题材多以表现春、夏、秋、冬之牡丹、莲荷、菊、梅为主;窗棂花则要大一倍旁边,可贴压于立柱上,有边框、长方形的图案,素以莲花和鱼表达年年有余的吉祥寓意。故意思的是,环绕着中间的气窗,窗户花与窗棂花可贴于上端,亦可贴于下方,譬如位于西北部的汪湖镇就惯常于窗户花在上、窗棂花不才;而东部的叩官镇则正是反向,且夏奶奶剪的窗棂花于边框之外,还续有一些流苏,凭添一分俏皮、喜庆。再说窗心花,即是贴于中间气窗之上,一样平常以福字、喜字,抑或福娃抱鱼、牡丹花开为主,一样平常取团状图案;至于窗角花,则是贴于窗户四个顶角之处,呈三角形,多为一些动植物穿插缠枝的图案。
拍照:李丙飞
夏彩德的老家叩官镇阎家庄是年节贴窗花的繁盛之地。夏彩德上小学时,剪窗花就在同班同学间风行了,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拿起剪子剪下第一枚窗花,已是半个多世纪以前。提及来,夏奶奶算是敏而好学之人,尤擅女红,剪纸、裁衣都做得来。但她不会画画,做衣服都是看别人穿来个样儿再裁出个大概,学剪纸也是“瞥见班上有个同学会,自个儿就悄悄地随着瞧,多瞧了几次,也就会了”。
夏奶奶一剪便出了名,旦逢年节,十里八村落的人都爱来求。虽说五莲地区有贴窗花的习俗,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剪,夏奶奶自己爱剪,逢年过节剪得也多,自个家贴不完,余下的都给了街坊邻里。钱是从来没有要过的,也没指着拿剪窗花作门营生,便是自己至心喜好,每每剪出了个称心快意的花样,心里又美又乐。
拍照:邢玉
由于自己不会画图稿,夏彩德的剪纸每每比较遵照传统,从前间是些什么花样,她瞥见了就照着剪,传下去也还是这样。翻看她的四季窗花作品,依然是牡丹、莲荷、菊、梅,小猫、小狗等点线结合的简洁几何形图案;尺寸、制式都与从前间贴于木头纸糊小窗格时的千篇一律,并没有根据当代生活的须要而进行任何改变。用她女儿陈娟的话来说:“俺娘剪的往人堆里一搁,我就知道哪个是她剪的。”总结而言,其特点正是古朴无二。
说到这里,夏奶奶彷佛有些不同意,拿起一幅牡丹作品不断向我示意,彷佛在说:“俺也是有创新和发挥之作的。”譬如这幅牡丹,其原型是花篮上一枝盛开的花朵,夏奶奶剪着剪着以为上边再加两枚花骨朵会更好,然后又给边框顺手剪出了花瓣弧,于是全体画面便丰富成了五彩缤纷的样子容貌。实在这也是老一辈剪纸的创作思路和模式。
采访期间,她还时时摩挲着一幅不雅观音肖像的剪纸,似是其得意之作、心爱之物。在我看来,倒也瞧不出什么特殊,不过像是五莲剪纸传统中少有的图案吧。陈娟在一旁阐明道:“这是俺娘40来岁的时候,去了一趟新疆走亲戚,从那儿学来的。”重新疆学来个汉地不雅观音图像,也不见得奇异啊,我心里嘀咕着。但是夏奶奶却惦记着,上了心。创造五莲剪纸里本没有这个图像,就叫她女儿四处找寻,终于从一幅挂历上描摹了下来,夏奶奶便剪开了。几十年来,这是她最爱剪的图案,如今年纪大了,却剪不出了。陈娟指着不雅观音像给我阐明道:“人物剪纸是最难的,尤其是不雅观音像,一是衣饰层叠繁复,孔眼、线条可磨人了!
再来,你看菩萨像慈眉善目,表情眉眼最不好剪了。”说到此,我才明白,一幅作品每每是从面部开始剪,脸剪坏了,一幅作品也就废了,这恐怕也是五莲传统剪纸少有人像的缘故吧。闲聊于此,夏奶奶在一旁嗟叹,这句我倒是听懂了——“剪不动,剪不动了”。
夏奶奶年轻时剪了那么多窗花送给别人,自己家的窗花却从来贴不过年。究其缘故原由,是家里人怕窗花贴得韶光长,破了、旧了,于是一过十五就给摘掉了,夹在一个大本子里收藏起来。这个传统伴随着陈娟的童年直到80年代。
中间的六七十年代于五莲剪纸是一个隔层。因着“文革”期间“破四旧、立新风”的全国大景象,五莲的剪纸征象稍有缩减,一定程度上退出了老百姓的生活。夏奶奶1966年结婚,提及来也没能给自己置办一些剪纸彩头。这段岁月里,夏奶奶旦逢年节,倒也爱习气性地动手剪几枚,不过便是象征性地自家意思意思,终极也被女儿压在了大本子里。
五莲剪纸命运性的衰落,是在80年代后。改革开放后,经济的发展带来生活办法的改变,人们再也没有那么多农闲韶光,坐于窗前的炕上悄悄地剪一枚花样。传统的居住形式也在改变,木棂白纸窗不复可寻,再往上贴窗花也就显得可有可无。进入90年代后,传统手工剪出的套系窗花,演化为单独的一个图样(相称于以前的窗心花),“福到了”或是福娃、喜羊羊等当代元素的图案,工厂批量生产的塑料质地的“新式窗花”,价格才1.5元。及至2008年,夏彩德被评为“五莲剪纸省级非遗传承人”时,她已经险些20年没有动过剪刀了。好在,就像她所说,这就像是个融于血脉、生活习气的事,再捡起来依然不以为生疏。如今已经82岁的夏彩德,时常还会动动剪刀,周末也会去县里民艺传习所教大家剪纸,然而终归是老了,老花镜从100度配到了400度,年夜夫说再往上就配不明晰。
想起开头时,我曾试图将夏奶奶剪好的窗花贴在现在屋里的窗户上,陈娟下意识地一口回绝:“那弗成的,不是那回事儿。”大概在五莲人的传统意识里,窗花便是要贴在木棂白纸的老式窗户上。然而随着调换门庭、移风易俗,传统或将一去不复返,而夏家收藏着历年窗花的大本子却将留存在光阴中。
笔墨根据线上传播办法对原作有部分编削。
撰文:槛上人。拍照:刘涛 等。内容来自:《景致中国志.五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