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②：北门石城
图③：鹦鹉山一带石城
图④：宝积山石城
图⑤：漓江西岸石城
图⑥：伏波山以北石城
图⑦：桂林石城宋元东镇门
□李树
桂林宋代砖城在元代改建为石城，修城者“也儿吉尼”，也有译名为“也尔吉尼”“额尔吉纳”“额尔济纳”的。查《元史》，仅有一句话的记载：“……是月立广西行中书省，以廉访使额尔吉纳为平章政事，时南方郡县多陷没，唯额尔吉纳独保广西者十五年。”
清代著名学者、光绪十二年进士柯劭忞隔代所修《新元史》有《也儿吉尼传》：“也儿吉尼，字尚文，唐兀氏。至正五年，由陕西行台监察御史，入为内台御史……十一年，迁广西道肃政廉访副使……擢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兼广西道肃政廉访使。二十三年，立广西行省，也儿吉尼为平章政事，是时，江南诸行省多陷没，惟也儿吉尼守广西十有五年。”史志中称也儿吉尼为“唐兀氏”，其祖籍哪里，是何民族，史志均无记载。经后人考证，有古籍称党项族为“唐兀”，党项族是西夏国的主体民族，也儿吉尼该当便是被蒙元灭国的西夏人后裔。
金元期间，朝廷设有平章政事官职，职位仅次于丞相。元代行中书省亦置平章政事，为各省最高主座，简称平章。广西单独置省始于元代至正二十三年，也儿吉尼即为广西行省平章政事，也便是广西有史以来的第一任“省长”。
也儿吉尼由元廷下派到广西的韶光是至正十一年（1351年），初任广西道肃政廉访副使，官职不显赫，职责却重大，市价元末浊世，也儿吉尼要在岭南独当一壁。
在也儿吉尼到任的至正十一年（1351年），由刘福通、韩山童、徐寿辉等领导的元末农人大叛逆爆发，叛逆师头裹红巾，故称“红巾军”。《元史》记载：“辛亥颍州妖人刘福通为乱，以红巾为号，陷颍州。初韩城人韩山童祖父以白莲教会烧喷鼻香惑众，谪徒广平永平县，倡言天下大乱……福通等杀白马、黑牛，誓告天地，欲同起兵为乱。”这次叛逆首发于江淮，很快蔓延到全国各地，各行省或失守或告急，中原烽烟四起，大元四顾不暇，农人叛逆的烈火很快逼近了岭南。
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湖广红巾军攻陷武昌、长沙两大重镇，鼓旗南下，直逼岭南。史称这一期间“淮右盗起，湖广不守，遂入湘南，衡永皆警，岭表震撼”。
面对彭湃澎湃的农人叛逆，也儿吉尼绝不犹豫地出动军队予以残酷弹压。在“贼入湘南，岭表震撼”危急时候，作为镇守岭南一隅的军政首领也儿吉尼临危不乱，召开军事会议商榷应对之策。也儿吉尼对元军各路将领说：“使贼长驱深入，则广西危矣，宜出军衡、湘以扼之。”为保桂林稳定，也儿吉尼以其高瞻远瞩的军事计策眼力，力主先敌出兵，歼红巾军于岭北。
也儿吉尼敕令“万户黄祖显率三千人为先锋，都元帅甄崇福统五万户继之”，倾巢出动征讨岭北红巾军。在也儿吉尼的亲自支配和指挥下，元军兵出岭南，横扫湘潭、衡阳，全线告捷。“祖显败贼寺樟木镇，贼走衡山，追之，连战皆捷，斩首数万级，潭、衡二州平”。此战先锋黄祖显居功甚伟，完胜红巾军。
红巾军不甘失落败，至正十二年（1352年）六月，红巾悍将周伯颜统兵再次南下，一举占领道州，“丙寅红巾周伯颜陷道州”。八月再克全州，“道州贼周伯颜陷全州”，进逼桂林。也儿吉尼面对弗成一世的红巾周伯颜部队，并不急于与其决斗，避其锋芒，稳住阵脚，做好反攻准备。至正十三年（1353年）十月，全州反击战打响。“也儿吉尼使万户孙思敬”充元军先锋，再次挥师北进，兵锋所向，势不可挡，一举收复岭南全州。
周伯颜率红巾败兵退守岭北道州，也儿吉尼命都元帅甄崇福率大军穷追不舍，强攻道州城，几番决斗苦战，道州城破，“复进克道州，获伯颜诛之”。元军擒获红巾悍将周伯颜，将其斩首示众。
在元军主力出岭南、战全道的同时，也儿吉尼命令桂林同知普颜帖木儿率地方部队出兵平定临桂东乡及贺州一带“乱民”暴动，广西始定。也儿吉尼铁腕治桂，战功累累，以战功升任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兼广西道肃政廉访使。
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元廷立广西行中书省，也儿吉尼即擢为广西行省平章政事。“是时，江南诸行省多陷没，惟也儿吉尼守广西十有五年”。
也儿吉尼运筹帷幄，灭敌于千里之外，退红巾解一时之危。一时之胜不可冲昏头脑，为防患于未然，后方筑城之事益急，桂林建石城即缘起至正红巾之乱。
从桂林地方史志可知，也儿吉尼守岭南一隅，历经浊世而保安然，其最有影响力的功绩不是战役，而是“缮城郭，扼险要”。也儿吉尼为长远之计，建筑桂林石城，认为“高筑墙”方为固国之根本，万全之计。而对付桂林邑民来说，桂林有坚城护佑，百姓才得以乐业安居。
也儿吉尼出于备战须要，发起整修桂林宋代所筑城墙，“公谕众曰，八桂根本一十六州，国保於民，民保於城，乃议建筑城池，以为设险守国之要”。
要筑城池谈何随意马虎，投资耗费巨大，经费从何而来，当然不能逼迫百姓。此时大元朝廷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国库财政拨款，要靠地方官员自己想办法筹集筑城资金。为了修城，到任不久的也儿吉尼“遂捐俸於官”。廉访使的薪水再高，建个庙可以，建城则是杯水车薪。好在这廉访使既会打仗，又懂点经济。元代海盐为国家专卖，国家对盐业贸易的管理决定着政府的财政收入。元至正期间，盐法有所松动，仍以官盐专卖为主，实施双制度。有了打擦边球的机会，也儿吉尼将所捐俸禄全部用来做海盐买卖。为官为商，捐献的俸禄在他手里驴打滚似的不知翻了多少倍。“贸易海盐，积以岁，月息倍至万，经制之费皆出於此。”《广西盐法志》亦记载：“元至正间，额尔济纳以中书省平章政事兼肃政廉访使。时红巾贼入湘南，岭表震撼。济纳议甃石城，以扼险要，遂捐官俸，贸易海盐，获倍称之息。版筑经费、讨银二十余万，皆取给盐利。”也儿吉尼行贸易海盐之法，通过做官商海盐买卖，办理了筑城经费。海盐贸易更成为其主政广西期间保持充足的财政收入和社会稳定的经济来源。
元至正十一年（1351年），廉访使也儿吉尼在宋静江府砖石构造城墙的根本上，开始重修桂林城墙，这是桂林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以石筑城工程。工程历经五年，于至正十六年（1356年）竣工，“城两厢皆砌石三重，基址坚厚，自下树石，栉比而上，端方周正，文理致密”。这次修城将宋城墙的立面城砖全部改换成料石，成为更为坚固的石砌城墙。
新建石城气势雄奇，傲立岭南，城墙依山傍水而建，设计周密，布局合理，以静江路四周环立的山峰为依托，“环抱周回一十余里……城高二丈有奇，城面阔三二丈有奇”，石城包括三十九台、十三门、五十三所，功能完好，形成了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的防御态势。
桂林城墙坚如磐石，直至清代仍旧发挥着抵御外敌的强大上风。清初历史学家、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记载了也儿吉尼这一功德千秋的壮举：“临桂县，桂林城今府治。元至正十六年，廉访使也儿吉尼始甃以石，谓之新城。”
《广西通志》录有元代清湘县丞杨子春所撰《靖江新城碑阴记》，详细记载了修城经由。当年参加修城的“军民就役者五千余人”，城墙“自北而东，由南而西，城广袤三千七百丈”。这三千多丈的城墙皆以石材垒砌，“凡城内外自顶至踵皆甃以大石”。所用石材按照以每一丈城墙要用大石一千余块打算，整座城池利用的大石料达“三百一十万八千有奇”。在修城利用的夫役中，有木工、瓦工、铁工、小工等，个中石匠人数最多，“是役也……工石之工一千二十七人”。这些石匠出勤工日加起来共计“六十三万伍千伍百有奇”。
桂林石城历数百年不倒，墙缝刀插不进，除了桂林石匠工艺博识，还有一个缘故原由，当年砌大石所用灰浆是“沈米为膏，炼石为灰，墐坭涂泽个中，城两厢皆砌石三重”，民间传说桂林石城是用糯米拌石灰砌成的，一点不假。《靖江新城碑阴记》记载，“灰与米和而为膏，计米四千八百五十石有奇”。
参加修城的夫役要给付工钱，一天一结，“工匠及军民夫役者，日给盐折钱一百文，廪米三升”。元朝实行纸钞，贬值严重，至正十年（1350年）发行至正钞时，物价比元初涨了近千倍，纸币跌得险些一钱不值，一百文的纸钞已是废纸一张。也儿吉尼体恤工匠，发海盐、大米实物充当工钱，调动起夫役事情积极性。“财用之广盐以引计，九千九百有奇，折缗钱三十九万一千七百有奇”。广盐是也儿吉尼倒卖过来的，进价当比时价低，以盐当钱，既保障了工匠利益，又变相推销了官营商品，一石二鸟，也儿吉尼堪称不可多得的官商奇才。
在也儿吉尼的调度下，“民之效力其勤恳之，至四年於筑城大事也”。靖江府城，历经五年，“以实计之，四年而克”。
《临桂县志》记载建成后的靖江石城“起於宝积山，连风洞，因山为城，增卑益高筑女垣，建睥睨各数十百，又东门为就日门，又东为癸水门，为行春门，为东江门，正南为安远门，为通明门，左为掖门，以达东江门，又南为小南门，又西为丽泽门，为西成门，西北为宝贤门，正北为迎恩门，为安定门，为拱辰门，为镇岭门，门皆建楼阁……为台者三十九台，上建楼，楼皆外向，以便不雅观览，城上垒陴外向，皆有箭眼，亦设女墙以防堕佚。城之巅面皆砌以砖石，其平如砥，外筑䦨马墙以护城。轮奂一新，雉堞相望，流水萦带，长群山耸，立虹夭矫，烟云相连，诚之伟不雅观也。”
也儿吉尼的桂林石城一道伟不雅观，雉堞相望，烟云相连，坚固无比。历经元明清三代无数次城市攻防战，巍然耸立，这是桂林城宝贵的、不可复制的历史遗产。
清末民初，桂林石城依然无缺，从当时的老照片上，我们可以看到石城壮不雅观景象。而在和平时期，随着城市的扩展，险些毁尽了这座石城。本日的我们，只能在古南门、东镇门、宝积山等处还能看到石城遗迹。近年出土了伏波山以北的一段石砌河堤，堤石上铭刻榜书“至正十三年”字样，此石堤史无记载，修堤年号正是也儿吉尼筑石城之时，当为石城固基附属工程，是也儿吉尼筑石城的见证。
洪武元年（1368年）六月，朱元璋派大明行省平章杨璟率大军围攻桂林城，大军压境，平章也儿吉尼据石城去世守。但再坚固的石城究竟阻挡不了历史的进程，也儿吉尼在城破后被俘，押解到南京，不屈而成仁。
烽烟散去无痕，新城耸立，惟断垣残壁，是也儿吉尼创建石城，独保广西十五年的见证。（本版图片由李树供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