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家的时候,屋草已被掀掉,房梁也已拆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四壁。
我们持了工具,一片一片地将墙壁推倒。
本以为老屋挺坚固的,谁知木棒杵上去轻轻一推,半边墙壁就轰然倒塌了。
烟尘弥漫,曾经居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屋,瞬间成了一地的尘土碎石。

老屋建于我出生那年。
由于修昌里水库,村落庄迁居,原来的响水湾村落一分为二,迁到了东西两座岭上,村落名改成后水湾了。
我家所在的东村落,大家习气上称为“北窝子”。
老屋位置不错,在村落庄中心,五间,黄草覆顶,墙体由大石砌成,外边灰沙嵌了墙缝,里边泥墙皮上挂了层薄薄的灰浆,谈不上亮堂,但比黄泥墙看着舒畅;住的久了,墙皮多有脱落,用手一戳,泥沙便纷纭落下,墙壁上张贴点东西却也难了。
地板泥中掺了麦糠,夯得结结实实,在同类房屋中算是平整的,后来墙角到处是洞,耗子钻进钻出,几至成群结队,被褥、衣服、粮食,常被挥霍得面孔全非。
那时家中人多,煎饼箱子自然也大,母亲把煎饼箱子放在离床最近的地方,夜里听到老鼠进了煎饼箱子,赶忙用力拍拍床头,老鼠便抱头鼠窜了。
父亲常常在墙角处放个“铁锚”或是下点耗子药,但究竟抵不过肆无忌惮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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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原来可以忍受下去,但随着年久失落修,屋草一片片地塌陷下去,雨季来了,屋里到处淅淅沥沥的,常常是外边停了,里边还滴答个没完。
父亲在漏雨厉害的地方放上盆子或是盖上块塑料布;我们姊妹七个聚在门口,欣赏雨点溅起的水花,由水泡的大小推测雨大约能下多久;母亲则坐在床沿上,为我们缝补着衣裳。

雨停了两天后,父亲照例爬上房顶,掀起塌陷的地方,拽出一把烂草,塞进新铡好的几把麦秸,用木板拍平,便算是修理过了。
那时大哥二哥已到了成家的年事,父亲无力翻修整座屋子了,只能这样凑合着住下去。

西堂屋也是双扇门,南边墙上留着个窗户,安着木条窗,床就安在靠近窗子的地方。
木条窗高约70厘米,宽约80厘米,边框内竖着11根窗棂,中间横着一根,样子虽不足精细,但看着还算顺眼。
关上门,窗子就成了唯一透进光芒的地方。
无雨的时令,窗子下半部分糊了报纸,既显得严谨,又不过分挡了光芒。
我习气于坐在床上看书,早上起床之后或是晚上安歇之前,美美地读上两个小时,以为光阴很是惬意。
阴雨连绵的时令,父亲用一块薄膜钉在窗上,防止雨点透过窗子,淋在床上。
屋里光芒暗了,不下雨时,我便掀起薄膜的一角,就着些许的光芒,读我喜好的书。

床上方的屋梁上放着一捆捆的秫秸,是攒了多年,预备给大哥盖屋子用的。
逢到狂风肆虐的日子,尘土便会簌簌地落下;阴雨连绵的时令,雨水透过屋草,穿过秫秸,常常会湿透全体床铺。
后来父亲用一块大塑料布遮在上方,固定好四角;再逢刮风,躺在床上,满耳尽是沙尘溅落的沙沙声;暴雨袭来,水从烂草缝里流下,塑料布中心处迅速下沉,不一会便积聚了小半盆水,轻轻托起塑料布的一角,水顺着一边流下,注入地上的脸盆中。
如此往来来往,非雨歇不能停滞,但被褥却不用搬上搬下了,自是比原来要好过些。

大嫂嫁过来后,在西堂屋里住了一年,父亲为他们在村落北建了新居。
分家后,我和二哥歇在西堂屋。
后来二哥结了婚,搬到村落前的新居里,西堂屋便由我和四弟住着。

1995年12月,父亲砍倒院子里的两棵椿树,为我做了新床,我结婚了,西堂屋就成了我的洞房。
婚后我们回单位住,节假日回家,这样算来,每年都有两个多月住在西堂屋里。
某个暑假的一天,回家居住,忽觉床头一角陷了下去,起床查看,原来鼠洞遭雨水浸泡,松软得已不能负重。
我找了两块轻微平整的石头,垫在床腿下,才算安稳了。
现在想来,那时的老屋虽只能勉强遮风避雨,但对付我们,却是温暖的家啊!

我小时对“家”最美好的印象当属院子的阔大,我也每天到其他小朋友家里玩,但总觉别人家的院子狭窄得多,不如我家的亮堂。
我们常常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摔跟头、爬树、打瓦(一种屯子孩子的游戏,画上线,于线前方四五米处立一块长方石头,站在线后,以石块投掷,先打倒的就胜了),玩得不亦乐乎;姐姐则和来我家的女伴踢毽子、打沙包、跳房,嬉笑声炊烟般飘荡在小院上空。

院子里栽了些树,正对屋门的是一株苦楝和一株家槐。
苦楝树着花的时节,淡紫色的花穗挑在枝头,鸟雀在其间穿梭,叽叽喳喳的,小院笼在一片祥和之中。
有时哥哥会上树折下几枝,我们持在手里,韶光不长便蔫了。
苦楝树上后来拴过牛,也拴过羊,两道深深的印痕烙在腰身,终极伤了元气,竟逐步枯去世了。
望着枯干的枝头,我呆呆地想,苦楝树对我家原是有恩的,夏日,我们曾在它的荫里乘凉、喝茶、用饭,有时还要尽享它的馥郁喷鼻香气,可我们却不觉间折磨去世了它。
为此,父母也曾惋惜过,但已经没有补过的办法了。

并肩立在苦楝树西边的是一株家槐树,树头原来不大,后来苦楝树一去世,那株家槐独得了地利,树冠迅速膨胀开来。
家槐年年着花、结种,摘下一捧来,砸碎,黏糊糊的,团成球,摔打结实,就成了小孩子爱玩的“流星”了。
“流星”上有条尾巴(制作“流星”时,将一条结实的绳子一端系上段木条,嵌入个中,表面的半米多长的绳子就成了“流星”的尾巴),玩时持着绳子的一端,一圈一圈的甩着“流星”,猛然间向空中一抛,“流星”拖着尾巴冲高几十米,然后一头撞将下来,大家轰然躲开,再一下子扑过去,你抢我夺,好不热闹。

靠近院子东墙处有棵大榆树,十几米高。
当东风吹来第一缕绿色,金黄的榆钱就一串串地缀满了枝头。
这正是屯子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棵榆钱树可算是救了急。
父亲爬上榆树,撸几把榆钱,母亲将榆钱洗净,加上点佐料,做成汤,爽滑适口。
在那个大家都年夜肠告小肠的年代,这可算得上是无上的美味了。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榆树叶也可以拿来下肚,乃至树皮,但我家极奇异这棵榆树,从没舍得揭下它哪怕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来。

实在最令我动心的,是院里院外立着的几十棵刺槐。
每逢四月,槐花缀满枝头,几十串凝成一簇,花朵小巧玲珑,远了望去,淡雅如诗,纯洁得仿佛孩子的笑脸。
槐花流淌着浓浓的喷鼻香气,小院笼在槐喷鼻香里,似一个熟睡的甜梦。
父亲攀上树,折下许多槐花,母亲将花苞撸下,放在沸水里烫好,然后加了黄豆面,做成半菜半粮的美味。
说是美味,实在除了入口有点甜丝丝的觉得外,还真没吃出点分外的味道来。
后来,槐树砍光了,栽上了杨树;缺了满院槐花的点缀,老屋,彷佛失落了些灵气。

现在,老屋眨眼间匍匐在了地上。

站在老屋的废墟上,忆起了曾经的贫穷。
那时,家里九口人,每年约有三个月要靠救援度日,尤其我和二姐上小学的那几年,中午回家,母亲已烧了一大锅地瓜汤,百口一人喝上两碗,各忙各的事去。
曾经奢侈地想,能顿顿吃上地瓜煎饼,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到本日,我终于明白,贫穷本身不是财富,但经历贫穷肯定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
“冻去世迎风站,饿去世不低头!
”母亲在老屋里这样教导我们。
我们终极没有被贫穷击倒!
没被贫穷击倒的人,他的内心是强大的。
多年来,我能坦然地面对财富,在富贵面前不惶恐,不艳羡,不爱慕,不低下崇高的头颅,是父母给了我崇奉,是老屋授予了我灵魂!

站在老屋的废墟上,面前浮现出昔日的热闹、繁华。
仿佛就在昨天,七个子女,像七只雏燕,在小院里,在父母面前飞来绕去。
但随着我们姊妹七个相继成家立业,一个个离家的背影,将孤独、凄清留给了父母,只有老屋,陪伴父母守着这份荒凉和对子女的期盼。

站在老屋的废墟上,想象着新屋筑成后的光景:父母坐在门前,回顾着小院曾经的热闹,数算着孩子归家的日子,憧憬着孩子们涌入家门的情景……

本日,老屋已成了昨日风景,但我知道,它会永久立在父母的心里,徜徉在我们的梦里。

后记:2015年冬,一场大雪,压断了那株家槐的两条臂膀。
一个月后,父亲也撒手西去了。
自此,母亲一人住在小院里,独自守着我们的家。
偶尔,母亲也去孩子家里住上几天,但绝大多数韶光里,母亲守在小院里,用一日三餐的炊烟,温暖着小院的上空,为小院添着点活气。
夜里,躺在床上,老家,小院,母亲,就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
今年,母亲已86岁高龄,不幸又跌伤了身体,躺在床上,坐起来都难了。
我们姊妹几个便轮流在家照顾母亲。
有时会想,父母养我们终年夜,而我们陪伴父母的光阴却太少太少!
母亲毫无怨言,就如当初风风雨雨中特立了几十年的老屋一样。

窗外,雪沸沸扬扬;心中翻滚着的,是老屋伴我们发展的那段美好光阴……

(修正于2021年3月)

(声明:配图来自于网络)

作者简介:程学军,男,汉族,1969年生,山东省平邑县人,中学语文高等西席,平邑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给娘盖间新居子》《傻子离我有多远》《我捡钱了》《父亲的一句话》《初心》等揭橥于《语文报》《山东诗歌》等刊物,另有近20万字作品在中国诗歌网等网络媒体揭橥。

壹点号程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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