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销店是供销社在某个村落设立的一个小店,代替供销社供货,方便那些离州里供销社路途远的村落民。
我们村落里没有这样一个代销店。乡供销社就在我们村落,原来在王氏祠堂里,后来移到村落脚那一排古樟树下,古樟树是明朝年间种的,详细是哪一年也不太清楚。
隔了一条溪,有个贤墓村落。贤墓是个大村落,人丁茂盛,溪流环抱,风水好。村落头有座阁楼,木阁楼,挑檐盖于大路,遮阳避雨,檐下有一排美人靠,供往来旅人安歇。靠大路边木阁楼一侧是代销店。
开代销店的是一家人,母亲带着两个儿子。听说他们是老做生意的,做生意传承了好几辈了。住店守店,店是家,家也是店。儿子还是上学的年事,买卖都是母亲一人操劳。
代销店里卖的油盐酱醋、糖果糕点大部分是散装的。酒,装在一个大肚小口的瓮子里,瓮口用一个沙包挡住。看到过做母亲的给人打酒,有途经吃柜台酒的,有拿空瓶打回家的。打酒的工具是一个长柄的竹筒,(供销社用的是铁皮敲的筒)俗称“酒提”。“酒提”有一两提,二两提;半斤提和一斤提。开始打酒了,那位母亲一手捏着“酒提”,一手握住插着漏斗的酒瓶,把“酒提”插到瓮子里,然后稳稳地垂直提起,“酒提”出瓮口的瞬间,迅速倒进漏斗里,动作娴熟精准,滴酒不洒于外。这是绝活。吃柜台酒的,直接打酒到小客碗里,递给饮酒人,饮酒人一扬脖子“孤单”一口灌下,抹抹嘴走人。
那位母亲包糖的技能也了不得。一张四四方方的牛皮纸铺在柜台上,把称好的红糖、白糖倒在牛皮纸中心,然后,捏着相对的两个纸角,顺势一提,糖往中间聚拢;接着把牛皮纸迁徙改变半圈,捏起另两个纸角,再把红往中间凑集合,依次把四个纸角向下折,扯出一根纸绳,高下旁边一绕,打上结,一包方方正正的糖摆在了柜台上。
贤墓村落头的代销店里,堂前的照壁前还摆着一架绞面机。绞面机全身都是铁,只出面的底槽是木头做的。绞面机彷佛不是公家的,是他们自家的。
人家去绞面要收钞票,彷佛是绞一斤面粉收三分钱。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自己开面(手擀面),很少去绞面,绞面是一种富贵吃法,家里来了客侬,过节或过年才能奢侈一下的吃法,这奢侈的吃法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
我外婆的家在六都源头水碓山。山路弯弯,草木森森;小溪流长,鱼虾可见。每次去外婆家玩,都要经由这爿代销店,去了,也进店转转,来了,也进店转转。每一次从外婆家回来,衣袋裤袋里就添了几枚一分的,二分的角子,走到代销店,进去买追追(音)糖(水果糖)吃,角子多几枚那回还买雪饼吃。
角子,是外婆从她床边的那张桌子抽屉肚里摸出来的,一枚、一枚、又一枚,很隆重地摸,很隆重地放到我衣袋裤袋里。
现在,贤墓村落村落头那爿代销店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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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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