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丁庆中

1

保亭客堂折叠门_保亭神性与诗意 折叠门

颠簸的山路,巴士喘息着行进。
一条没有尽头的水泥路。
数不尽的弯,弯去又弯回。
上坡下坡,下坡上坡。
折叠着重复着。
那里的门洞开着。
站在门边的,那些身姿,那些椰子树、槟榔树、芒果树、榕树和橡胶树。
飞蹿的鸟雀,跩行的鸭鹅。

那条路虽然狭窄,却能从寂寥之夜,到达鼓噪的日间。
那也是我的必经之途。
这扇门早已打开。
在黎人和苗人的歌舞中,在山兰酒迷人的喷鼻香气里,我已到达和深入。

黎苗歌舞。
羚羊 摄

你的门是竹编、藤编、草编,或者是槟榔木而制。
依次洞开,多么明朗。
一双双眼睛,一片片叶子,一朵朵花。
韶光的利刀,分明刻上强烈的渴求,更大更高更宽的门,让统统自然地流入。
变更,有着更深奥的意寓,那不易破解之迷。
除了光色、气息和声音的表达,不会更确切。

你那些门,进出自由。
风,兽,鸟,虫。
山谷的林带里的畜群,草地上的鸡,湖中的鸭鹅。

在白天和黑夜独行,无形的韶光侵蚀着生命。
有力的手,用力地抻拉,将黑夜和日间弯制出巨大的拱型之门。
来了,更多的物种。
确切地表达,直抒胸意。
朴质且虔诚,饱满且坚实。
握着强烈的籽,新鲜的卵排列着。

母系的门,那远去的文身的背影,织物上的花边,中央的蛙形图案。
从而阐述了爱的广阔和辽远。

黎族织锦。
羚羊 摄

从你的门里流逝的日月星晨,鸣叫的鸟从林中划过,如此之快,刹时石沉年夜海。

深夜,我在你的门里,在白色的床上,帷帐已经落下。
你已将我容纳,可是我久久不能睡去。
在你银饰的门里。
在这里,从黑夜窄路上溜达,钻进日间的山谷。
一扇一扇一扇,那些门中的花叶,盛宴的桌案,刚摘下的椰果和菠萝蜜果。
到血液,到骨髓,到思想的根部。
刀耕火种,便是让那些新鲜的气味溅出,到每一张脸上,袭入肺腑,浸润肢体。

你的门,各式各样的门。
用门来展示自己的胆识和力量,拼接上古老的图腾,散发着强烈雌性气息的纹痕。
用你的手,用你的头,用你的脚,用你的胸膛,抻拉出一个民族的繁盛,使之永不泯没。

保亭处处皆有刻有民族图腾的建筑。
羚羊 摄

2

沿着木板小径到达野外。
稻谷在昨天已经成熟并收割。
在收割的谷茬上,又长出了新的稻苗。
在靠近木径的左边,那个黎族农妇,正用提桶给菜地洒水。
在她的身下,是流动的泉水。

田园的左边,是一条水泥路。
一排三层楼房。
这是当代黎人和苗人的安居之所。
在屋舍的前面,是昔日的池塘、鸡鸭和狗。
在这里,所有的布局,那些格式,彷佛就连语气也有所变更。
这些村落寨,这些人,将以新的面孔展露:当代文明。

布隆赛旅游区

在这里还展示着黎人昔日的茅屋。
用槟榔木和茅草所搭建的屋顶,用木棍扎起的墙壁。
地面湿润惨淡。

我在陋屋,透过窗子,举眼望去。
那一座山,多么像一个挑夫的暗影。
一个挑夫,还在用那么久远的扁担。
我望着他,他彷佛没有瞥见我,低头与我擦肩而过。
他挑着担子逐渐远去,在拐弯处,树林遮挡了他的影子。

布隆塞之夜,燃烧的篝火,不尽的欢歌。
夜的篝火将天空照亮。
让我们相邀,与群山和丛林,阿哥阿妹们手牵手跳一曲黎苗之舞。

篝火在燃烧,篝火越燃越旺。
在这个山谷,就让我们放肆自己吧。

布隆赛篝火晚会。
羚羊 摄

这是一间别有格调的民宿。

窗外是树林和野外,一条水泥路消逝在拐角处,被树林掩蔽。
一辆大挖掘机吭哧着前行着,在上一个陡坡。
过后,统统便沉着下来。

现在,夜之门刚刚洞开,那一束亮光,和四溅的火星。
对面的山崖迈着矫健的步履。
它的影子遮住了星星。
沿着低洼的山谷,辗轧着溪流,折断了树枝,带有其毁坏性的风。
在这一刻,那曾经泯没的将重生,那些高大的林木又将被摧毁,这便是本日的史诗。
远古,更古代的脚步,便是如此行进。

那些地皮并不由于狭小而限定你的想象力,凸形的山体和凹形的山谷。
夜,使铁石也变得优柔。
这样,使我们肆意地伸展思想的四肢。
大脑和肌骨共同发达,随着椰乌演奏,敲响古老的方形的木琴。
我在读你的声音,那些带有韵脚的字,就像蝴蝶扑打着双翅,在空中徘徊,就像天使,缓缓落在我的面前,边舞边唱。
这声音便是你的门,那么敞亮,那么通达。

一声鸡啼,天亮了。

布隆赛旅游区

3

巴士行进着喘息着。
沿着一条窄的水泥路拐来拐去。
两边林木茂密。

这是南林乡政府院落。
乡长许环峰。
三十多岁,穿一件白色的T恤,短袖口和领口上有红蓝色细格。
他给我们讲扶贫经历,就像一个足球队教练,给我们讲述他们这支足球队。
那些场景,困难的和胜利的场景。

南林乡乡长许环峰为作家们先容花卉基地。
羚羊 摄

黎女,在院外的空场上体例用具。
簸箩,筐,盘子,花瓶。
苗条的藤条被破解。
穿插得那么慢,每一下都非常谨慎。
低头编织,偶尔举头笑笑,再低头编织。
将藤篾穿下,图案在她们的头脑中,已构思完成。

南林乡藤编。
羚羊 摄

许环峰在前面的那辆皮卡车上,带领我们进行了一次山地之旅。

422户,4960个人组成一个乡。
甩掉穷苦,走进富余和文明是许环峰的梦想。
在山谷建起喂养场和育花棚,那些花,石斛兰,火焰兰和文心兰,空气凤梨和空气草,正成发展,盛开。
栽育菠萝5000棵,建造住房400户。

乡长许环峰所想的是,若何让村落民得到更多的福利。
若何让黎村落人丁茂盛,村落民幸福地安居在自然的田地,过富余的日子。

南林乡花卉基地-火焰兰。
小平民天然呆 摄

4

七仙岭下的黄谋,男,1962年出生,个子不高,眼睛通亮,身材偏瘦。
他带领着我们去看雨林瑶池度假村落的温泉。
我们从林中穿行。
他为我们讲解,七仙岭的昨天,本日和将来。
每座山,每一片山林,每段路,每棵树,每个物种。
此刻,下午,林中的鸟在啼叫,山风擦着耳边划过。
洋桃果掉在地上,已经糜烂。
椰子砸进泥土,已经萌芽,长出小的椰树。
这里是大山的后院,有三层的楼座,俊秀的房间,舒适的床和木头桌几。
波折的木板铺就的小径,直达宁静温热的池水。

七仙岭雨林瑶池温泉度假酒店

他在这里守候七仙岭,守候着热泉,以及宫殿般的楼宇。
与鸟雀唱歌,与草木舞蹈,跟石头说话。

七仙岭。
我举眼瞥见七个挺直的身姿。
久久地伫立在山顶,注目着世间的我们。
七个仙女的脚下是一口口温泉。
清澈的滚烫的水从泉眼汩汩流出,泛着水花,冒着热气。
黄谋说,这是温度最高的泉眼,大约九十度。

我伸出了手,将自己的这双热切之手,伸向流动的热的溪水。
去摸一摸热水中的苔藓,青绿色的优柔片状的生物。
伸脱手与热泉相握,会觉得到来自于大地的情绪,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地心,那燃烧着的岩浆。

七仙岭雨林瑶池温泉度假酒店-鸟巢温泉

夜,将灯关闭,将自己浸泡于宾馆阳台的温泉池。
我彷佛觉得到了大地之灵在浸润着肌肤,从而到达我的心灵。

之后,我穿好衣裳,扶着阳台的栏杆,面对七仙岭的方向。
天空有星盏,对面不远处灯光闪烁。
它仿佛近在迟尺。
在那边铺就木板的小径上,我听到脚步从远而近,嘁嘁嚓嚓的低语。
我侧耳聆听,那是她们,是七仙女已经到来。

这样的山,气温和湿度使植物成长,就像腾飞的骏马,在山间腾跃,飞至高空,而它们的根永久神往底层的泥土。
成长着,铺天盖地。
绿的,更绿;艳的,更艳;喷鼻香甜的,更喷鼻香甜。
想抒发,那就抒发吧。
发出你的声音吧,还有你的色彩和气息。
想给予则给予,想到达则到达,想得到则得到。
每一时候,每个时节都在萌芽,着花,都有果子可收成。
啊,自由的群落!
拾级而上,奋力地攀爬,那便是对仙女们的神往。
沿着波折的山路,那么多弯。
我们必须拐过多少才能到达。
穿过山谷,走过山林,那些树,榕树和见血封喉树,从而进入到树林里边。
七仙岭,年轻的仙山,苍老的山林。
那俊秀的衣裾,精心锈上的花饰,全身稚嫩羽毛的雏鸟,那初生的满枝头的的芽叶,那欲开的木棉之花。

七仙岭雨林瑶池温泉度假酒店-温泉泡池

5

槟榔谷。
这里,是冬天里的夏天。
枝上还有那么多花等着一次次盛开。
果子还在终年夜。
在这里,发展吧,草木。
没有砌垒的石墙,没有刺竹篱。
可以任意扎根,伸展开你的枝,下至地心,上到云端。

现在,木棉树,我在你的下面,等你的花开,等你的果实。
用你灵魂的丝纺成洁白的线,织成七色的布,以花及格饰来装扮自己,你的脸,你的眉毛,你清洁的身体,忠贞不渝之魂。

我瞥见那棵槟榔树,从山间的弯径走来。
他担着两个箩筐。
他的身体轻微波折。
要不是那么大的山风,结了那么多槟榔果,腰板会挺得很直。
那么重的山风,那么大兜槟榔果,已经担负了那么久。

保亭-槟榔谷景区

黎族人的谷仓。
那些谷物都放在村落外。
从陡坡上往下,是黎人过去的房屋。
一张床结实的粗腿床,厚厚的床板。
隔墙是用棍棒扎起,能够透过另一个房间里的光亮。
在篱壁上还有一个吊板,吊板上放着两个竹篓。
与外界相隔的墙壁,糊上了厚厚的泥皮。
从这个房间到下一个房间,没有门槛,一步就能迈进。
一张桌几,一个条凳,还有一盘锅灶。

女儿大了,家里会为她另盖一个小房间,叫隆闺。
隆闺的门紧闭着。
你在里边织锦。
一个村落庄的年轻人到你的窗前,听你的梭,在丝线中穿过。

我设想,半弦月,在槟榔树的叶上,众人散去,一个少年,悄悄地走来,推开你隆闺的门。
你站在门边,那个少年站在门外。
你羞涩地笑着,他也羞涩地笑。
那个月夜多么短暂,那么喜悦。

玫瑰红的山兰酒昨儿喝今儿喝,明儿还喝。
玫瑰喷鼻香的山兰酒昨儿醉今儿醉,明儿还醉。
醉醺醺的山路啊醉醺醺的人,醉醺醺的槟榔树啊醉醺醺的槟榔果。
山舞山歌一直地跳一直地唱,日啊夜啊月啊年啊跳一直唱一直。
脸对脸,眼对眼,门对门,山对山,歌对歌,从清晨一贯到薄暮也不会停下。
你黑黑的亮汪汪的眼睛,你粗壮的腿粗壮的胳膊。
我们笑得如弯月的嘴,露出的牙齿就像白云。
我们敬天敬地敬草树鸟虫兽,我们举起竹杯与尊神干杯。

现在,你老了,还在一直地织锦。
你的腰已经不那么直。
你还在织往昔的村落,织大山和年景,织蛙和鸟雀。
过去,那么近,你是一朵鲜花,开得那么鲜艳,一伸手即刻触到。

黎族织锦

隆闺。
你纺啊纺,这木棉之果,洁白的线团。
宁静的心专注于手中的线团,你纺啊纺,昨天和本日的光阴。
如欲放的花苞,就像花罐里的花枝,永久是下一个等待,从没想过,那怒放的花还有凋零的时候。

窗外开满了山花,飞蛾和蜜蜂已经落在花间,蝴蝶还在飘舞。
你在里边呢,在里边驻留了那么久。
窗外的山尖,阿哥在唱狂野的山歌。

当夜来临,窗外,是槟榔林振翅的声音。
这群大鸟,将在风的夜空飞游不止。

织锦机,展开又卷起,卷起又展开。
就这个用一种坐姿,一日,一月,一年,生平。
这样,给阿哥留下了雕像般的印迹。
你织神织牛织蛙,织你化石般的身姿。

窗外的风,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他自野外归来,他将带有汗渍的衣衫脱去,换上了你昨日为他缝制的衣衫。
他多么帅气,绣了花边的衣衫又多么可体。

你一贯这样坐着,双腿伸直,蹬着织锦机的尾端,它的首在你的腰部。
就这样,方能首尾兼顾。
长梭穿来插去,你来我往。
此爱,便是最朴素的初始。
让刍鸟破壳而出,让种子萌发。
之后便迎来第一场风雨的洗礼。

那屋后的小溪,在一直地流。
韶光像线丝拐来拐去,织出了布满纹饰的织锦。
一条溪流开始流动,那泛起的水花,终极形成有规则的花饰。

黎族织锦

6

报什村落的节日。
这么多人,黎人、苗人和汉人。
全都是热切的笑脸,在用三色饭、竹筒饭、和椰壳饭,还有山歌和山兰酒欢迎我们。

保亭报什村落盛情欢迎作家团。
羚羊 摄

报什村落由五个自然村落寨组成,黎族,苗族和一个汉族村落。
容貌厚实的代理村落支书王则亮是县里下来的扶贫干部,给我们叙说报什村落的今昔,他的声音宏亮粗旷。

报什村落部是一座三层小楼,一个带有篮球场的广场,由菠萝蜜树围成的大院落,更像一个花园,两个黎族女子席地而坐,在为我们演绎织锦。

传说的菠萝蜜果,那么显眼。
颠覆了我的想象。
那下垂的果子并非长在枝头,而是在干上,或者坚实的枝上。

两个八九岁双胞胎黎族女孩,两朵相同的花含苞待放。
羞涩的小脸,每一片花掰将欲伸展。
脚腕上戴着银脚镯,穿着红穗头衬衣红穗头裙子,那两团火焰在人群里跳来跳去。

可爱的报什村落苗族女孩。
吴梅 摄

一张圆形的桌子上,桌面被芭蕉叶覆盖了,上边两个肥硕的菠萝蜜果。
每一颗足有二十多斤重。
本日,我将要吃到梦中菠萝蜜果了。
那两个果子,那么大,绿色中透着金黄。
在还没有切开之前,它们还没有喷鼻香气飘出。
快近中午,第一颗果子切开了。
我闻到了一股子特有的喷鼻香蜜的气味儿,将我带进一个多色之梦境,错纵繁芜的气息滚动着,一个喷鼻香甜的谜团。

我进了人群,伸手掰了一朵像花似的金色的菠萝蜜果,放进嘴里,我咂摸着它四溅的喷鼻香甜气息。

山歌,预示仪式的开始。

村落主任指挥着煮饭。
铁锹在大铁锅里搅动。
长桌已经架好,上面铺着芭蕉叶,还有竹制的酒壶和羽觞。
芭蕉芯,菠萝蜜果与竹笋炖烧的菜都盛在劈开的竹器里。

我们坐在槟榔木上对饮,吃三色米,吃竹筒饭,吃红与白的椰肉壳饭,喝甘美的山兰酒。

从前,我只依赖想象。
在我没见到椰树、槟榔、菠萝蜜树之前。
我追寻已久的笔直的身驱与硕大的叶子,鲜美的椰子汁,甜喷鼻香的菠萝蜜果。
本日让我们在一起吃吧,细嚼慢咽,这色彩的城堡与歌声的王国。
那些衣裾上的花所散发的气息,那些喉咙所发出的亮音。
那些畅游的溪流情思,那些纵情的鸟雀。

报什村落,黎苗族村落民所展示的歌舞,装饰以及饮食,是他们秘密的一部分。
和平的阳光普照山野,天空游弋自由的祥云。
他们已经拆除了壁垒,刨除了刺竹篱墙,从而,有了一条广阔通达之境。

朴实的报什村落村落民。
吴梅 摄

7

那个黎族女人,穿着玄色的衣裾,镶有赤色黄色绿色的花饰。
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睑。

你的笑颜那么羞涩。
你早就想唱了,那一首心底的山歌。
在心底埋藏了那么久。

她们将你推出,你羞涩地躲开。
再一次推出,你再一次躲开。
就这样反复多次,终于你的嘴巴伸开了。
那美妙的声音从齿缝迸出。
第一声,就像翠鸟的声音,第二声,就像山泉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美妙。

你那么美,你的歌那么美。

报什村落村落民深情演唱黎族歌曲。
小平民天然呆 摄

昨天,你那颗稚嫩的心就像初生的芽叶。
你所经历的那些事物,统统都那么美好,你以为都可以用歌来表达。

那时你多么自由,你的声音,就像鸟雀的啼叫,从山顶到峡谷,从峡谷到村落。
在山林里回荡的余音在飞游,在回荡。

那么多人,那么多树,那么多鸟。
少年爱慕着你的嗓音和容颜。

可是本日这欢歌,你却唱得那么惨恻。

你的歌声使我喑哑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唱出了自己的泪水,你躲开了,藏进阿妹群里,偷偷地抹泪。

我与你坐在一条槟榔木凳上。
我给你斟酒,我企图再一次听一首你的歌。
我端起竹羽觞与你干杯。
之后,你唱了。
这些令人着迷的音,令人着迷的旋律,会指引我到达另一种田地。

我们都举起了杯。
我敬你酒,便是想听那首你埋藏了多年的歌。

你犹豫着彷徨着。
现在,你的嘴巴伸开了,歌声如雨,从喉咙里喷溅出的声音。

笑颜明朗的报什村落苗家妇女。
王童 摄

村落落的宴席开始了。
满院的山兰酒和竹筒饭喷鼻香,与歌声掺杂在一起。
这种美妙的场景,从一个到数个,重重叠叠,堆垒着的欢快,持续不断。

我便是想听那首歌,你隐蔽了良久的歌。
你独自唱的那一首,只唱给自己听的那首歌。
现在,请你拿给我看一看,就像你的头饰,你带花纹的衣裾。

你端起了竹羽觞,我瞥见你笑。
这埋藏了许久的笑颜,终于在脸上浮现。

你在槟榔木上唱那支歌。

彷佛当你一开口,它们便将遗失落。
以是你紧闭涩怯的嘴。

我听到了。
你一歌唱,天空纷纭落下的槟榔果、椰果,芒果和菠萝蜜果。
满院飘着的喷鼻香气使我们迷醉。

我想,谁窃取了你最美的歌,又将它丢遗。
以是,你为之掉泪。

那个少年,那远去的背影。

欢快的长桌宴。
羚羊 摄

8

在一座山峰的下边。
引导指着山峰的峰顶说,那便是石林。

当我举头时,便能瞥见高处的石壁,那里,便是传说中的石林。

乍看去,石林很普通。
当站在它下面,向上打量着,越看就越看出石林的壮不雅观和神秘。
在最底部有一个洞口。
我问引导,可以进去吗。
他点点头说,可以。
他指给我那个洞口就从那个洞口里进去。

引导是个中等个子的中年人。
我没有问他,是个农夫,是个商贩,还是个手艺人。
此刻他是个智者,道出了洞口的秘密。
有棵千年迈树,就像个垂暮老者。
在它的前面,有两棵笔直向上的年轻的树,刚毅而挺立。
石林的高度便是一个神往,在那里有更高的田地。
以是它面前的这些树在向上拔起,一年又一年。
之后,它们也便瞥见了所神往的情景。
年轻的树,又细又高,直冲云端。
这一身姿的形成,便是石林的指引。

仙安石林航拍。
小迹杂 摄

那个岩穴里,有一个云梯,通过它,可以直达山顶,葳蕤壮不雅观的石林便展露在面前。
我们没有爬云梯,没有到山顶上去,我觉得非常遗憾。

水泥路在石林的前边变窄。
再往前走,是一条土路。
昨夜下了雨。
泥泞的路上车辙很深,浅近的泥洼在阳光下闪着黄色的光亮。

我踏在路的边缘,鞋底沾满了泥,这段路有些湿滑,小心地走完这段土路,再右拐过去。
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难行,那么多獠牙交错的石头。
我困难地走着,弯着腰,扶着小树和石头。
我磕磕绊绊地走着,瀑布就在左边,哗哗的水在喧响。
石头与石头相距很远,直立着,仿佛与我并行,偶或擦肩而过。
我从这块大石块上迈下,一下跌倒在那儿。
我想爬起来,在我的背部,彷佛一只手将我抓牢。
我转头望去,便瞥见一条奇怪的枝紧贴着我的后背,刺竹的刺挂住了我的衬衣,我不得不脱下来,摘掉这个刺又被那个再一次刺中,就这样重复了多少次,才费力地将那些刺摘掉。
我止不住笑了,多么风趣。
无形的钩状的尖利之手将我抓牢,这意味着什么。
在瀑布前留下来吧,陪伴你的孤独,你粗暴的鼓噪。

山林里的路子这么困难。
在我前边的引导却行走自若。
在这里,我瞥见了那些门槛形的裸根高高突起。

瀑布湍急的响水向下淌去。
我坐在一块被太阳烤热的石头上,磕鞋底的黏土。
膝盖在模糊作痛。
彷佛有些刺尖留在了里头。

仙安石林。
羚羊 摄

9

峡谷里的思想者,独木用具艺人。
便是要解开那些谜团,在山谷缠绕多年丝丝缕缕的雾霾与从山缝里袒露出的阳光,恶狠狠的刺竹和喷鼻香甜肥硕的菠萝蜜果,你刚毅的神色。
用你的细指,指肚,精灵之手,完成一个完美的雕件。

你曾经制造过独木船,在展览馆摆放。
你一贯想象,划着它,从一条河到另一条河。
在湍急的水中,一贯到大海的波涛之中。
你在山谷里的家,乱糟糟的独木用具摆满了屋子,并落满了尘埃。

保亭“黎族独木用具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陈取文。
王童 摄

你曾经在北京的中心美术学院就读过四年。
之后,你归来了,你从梦境里走出,到生你养你的黎村落,那些山与溪水,你的父亲母亲。
你在墙上绘制黎族的图腾,绘画蛙的偶像,那些并行的和交合在一起的线条。
你坐于陋屋,用刻刀,精心地雕制你梦中的情景。
那些根形之物,就像你的手指,你的肋骨,和你大脑血管的脉络的呈现。
你在凌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彷佛带着一丝羞赧,你所托起的,仿佛是一件件圣器。
都拿出来,那一件件得过奖的作品,已经落满了尘埃,岁月的风尘,昔日的光彩已经褪色。

那是你吗,你是你所展露的样子吗。
你的作品,来自于山林,就像树,所有的树那样抓牢大地般的崇奉,这里那么多场景和事物。
悲或喜,善或恶,美或丑。
用你的笛和琴,用手形的木器,用你的嘴巴和眼睛。
你站在那里,就像你朴实的作品,没有一颗钉子,没有一个契孔。
用你的刀子,用你的锤斧和凿,在一块木头上开掘和凿挖,用力刻画,精心描述。

保亭-合口村落委会什栋村落。
王童 摄

在橡胶林中摆着桌椅,风扇,那是你的等待之所。
那是你空想中的虚幻。
大概是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一句誓言。
为了一座山,为一条溪水,为少年逝去的影子。
为了爱,你离开了繁华的都邑。
你这颗虔诚的心灵就像韶光的刻刀,就像无际的装着日月星晨的容器。

个子不高,长发齐肩,窄窄的脸膛。
大山的精灵,在为我们诉说你的根系的密度和枝叶的繁华。
你痴迷于渺无人际的荒漠,干涸了的动脉,去世亡的梦想之树还站立着。
已经失落却了重心。
你存心地弹拨琴弦,演奏笛子。
身体轻微扭动。
朴素和纯洁的音符,与那些象形的字。
一个民族的技艺,那些特有的气息、色彩和声音。

保亭-合口村落委会什栋村落。
王童 摄

10

神玉湖——仙湖,神的寓意,以湖水来破解,用岛屿来言说。

我们于午后到达。
坐在电瓶车上,经由了一座三米旁边宽的窄桥,便到达了神玉岛。

仙女们穿一身翠绿的衣裾,宛如彷佛初发的芽叶。
轻盈的身姿自天而降。

一位仙女勾引着,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下。
仙女伸出了手臂,灵动的手反转过来,她说,请。
我们便进入瑶池,飘飘欲仙。

所有的设置,仿佛都是照搬于瑶池,或者根据神的诣意,宽阔的房间,洁白的床,几案上的纸墨笔砚,透过圆形的窗子,神玉湖即刻展现在面前。
统统都如此清澈,蓝的天、绿的山和闪光的水,已经映衬了我的心境。

保亭客房窗景。
丁庆中 摄

湖面上,仙气缓缓升腾,朝我扑来。
碧玉雕琢的波纹,就像神灵的眼眸。

彷佛是一条神鱼自天而降。
那是神玉湖的湖水。
近看,每一个波纹就像一片鳞,千万片鳞组合成银色的大鱼。
远看,那些波纹就像展翅欲飞的欢畅鸟雀。

一条大船在湖水里飘荡。
我们坐着它,去朝拜神灵的山,去看湖心娇小的岛。
果真如此,所给予的比想象的更多更好,更丰盈,更通亮。

这是一块净地,大山,被湖水洗澡过多次,森林,在湖水里嬉戏。
而我,正沐浴在湖水里。
从而,忘却了平庸,以及我所在的俗世。
那么就先放下吧,沉重的俗世的枷锁,那些平庸的羁绊。

你是刚入世间的仙女,为拯救我们而来。
手挽动手。
有些困难,有些困顿,但并不生涩。
就将我们带去吧,这尘世的天国,仙界与世间的交汇处。

我躺在床上,谷皮添补的枕头很舒适。

夜门又一次洞开,给我一对羽翼,朝着山顶的树,它已经在这儿站立了千年。
随之我落在它的枝杈上,听着夜风的游动,听它诉说神的孤独。

风停了。
催眠的仙气使我入眠。
众神并不会歇息,却没有惊搅我的梦。
这一夜睡得如此深奥深厚,此生,没有哪个夜与此夜比较。
湖中的鱼儿也安静下来。
当我醒来,天亮了。
我拉开窗帘,看神玉湖的样子。

保亭-神玉岛

清晨,神玉岛和神玉湖一起睁开了眼眸。
白雾茫茫的水面,远处的山也被薄雾包裹。
芭蕉林左边是低语声,右边是椰树上的鸟鸣。
自湖面上飘来,时隐时现的水声。
在这之后,逐渐明朗了,湖水,大山,湖心岛,塔尖。
水光闪烁着浮游着,像展翅的众鸟那么欢畅。
伸睁开羽翼,拍打着湖水,迎风而舞。
湖心岛上的码头逐渐呈现。
那些延绵的山挽动手臂朝湖水走来。

我坐在窗外的茶案旁喝茶。
藤编的摇椅,白色的浴缸。
黑白两色的围棋。
在木篱之外,花园里的芭蕉树已经终年夜。
那些高高的椰树和槟榔树。
听芭蕉展翅的声音,看面前的山水之色。
此刻,7点10分,左边的山还有些暗,而右边的山尖,那丛林,已经被太阳熏染。

之后,太阳升起,点燃了湖水,照亮群山岛屿。

保亭-神玉岛

丁庆中

海内主要的实力派作家之一,河北省作协会员,原衡水市作协副主席。
1984年揭橥处女作,尤善于篇小说。

曾在《收成》《中国作家》等文学刊物揭橥小说200余万字,并出版《蓝镇》《老渔河》《大地汉书》《森林母语》等多部长篇小说,个中《蓝镇》获河北省“文艺振兴奖”。
《森林母语》有评论认为其笔法可与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相媲美。
其作品关注社会现实,善于表现村落庄生活;写作风格独特,具有“先锋派”小说的一些特点,对“新写实主义”小说多有借鉴;措辞俏皮风趣,故事情节机警精妙,以细节描写见长,作品富有华北平原的泥土气息和平原村落庄的诗情画意,在海内文学界和读者中具有较大影响。

图片来源:天涯社区羚羊2009、吴梅88、小迹杂、王童、小平民天然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