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足小,你不会以为是在一个岛上,正如五大洲也是被四大洋环抱的岛,但我们平常险些不会想到。

这是一个湖心岛,橄榄形,长不到两公里,宽不敷五百米。
小岛的好处在于,你可以用脚步丈量每块地皮,而且在这里你不会迷路,由于朝任何方向,不多时就走到尽头——水。

西湖折叠门维修_欧阳修采桑子有没有一个地方让你时刻不忘丨周末读诗 玻璃门

土的尽头的是水,水的尽头是土。

为了避免一览无余,直通橄榄两端的主街与环岛街之间,每隔五六米便有小巷横穿相连。
这些小巷被设计成Z字形,巷窄仅容两人并肩,方块碎石铺就,隙间生着绿草。
游客中央特殊提醒,只有沿着巷子走,方可得岛上幽趣。

Z形小巷像一把半开的叠尺,人行个中,折来折去,犹如穿梭在光阴的层层褶皱里。
开始颇觉有味,夹巷石墙寂寂,头顶一道上苍,狭长、深远,时或有门开着,门口摆些手工艺品,里面却看不见人。
折过三四巷,也就不再新鲜,只想

不论居民还是游客,不论来自哪个国家、哪种文化,不论说哪种措辞,也不论有若何的过去,所有的人,一旦来到岛上,就成了同一类人。
同样慵

小岛不是天下的尽头,而是被水催眠的一个国度,在这里,除了闲人,诸事莫入。

——《岛上琐记》三书

湖是天空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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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其三》

(宋)欧阳修

画船载酒西湖好,

急管繁弦,玉盏催传,

稳泛平波任醉眠。

行云却在行舟下,

空水澄鲜,俯仰留连,

疑是湖中别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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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个地方,那里并非你的故乡,你在那里生活过的韶光也并不长,但离开往后却念念不忘?

对付欧阳修,这个地方是颍州西湖。
1049年,他移知颍州,在此勾留了不到两年,遭贬几年间,他改知过的还有滁州和扬州,那些地方并非不好,也并非不如颍州,但他对颍州情有独钟。
离开之后,二十二年以来,思颍之心未尝稍忘,而且他慨然决定将终老于此。

1071年,欧阳修如愿以偿,退居颍州。
人生的末了一年,他大部分光阴都是在湖上度过的。
或结朋并游,或乘兴独往,洲渚画船,良辰美景,醉心于西湖佳胜,他写下了组词《采桑子十首》。

爱一个地方,要说出它的好很难,每每不知从何提及,纵然说出来,别人听了不过如此,自己也以为索然寡味。
欧阳修借鉴民间鼓子词的联章体,写了十首词,分咏西湖之美。
每首词如一幅画家横披,摹写西湖美的一个侧影。
组词演唱之前,有一段《西湖念语》,个中曰:“鸣蛙暂听,安问属官而属私?曲水临流,自可一觞而一咏;至陶然而会意,亦傍若于无人。
”可见欧阳公当时的心境,徜徉乎山水之间,逍遥乎尘垢之外。

词中的西湖早已消逝,所幸还有这组词,我们可以跟随笔墨,考试测验复活欧阳修的影象,并以自身的履历和想象力,创造出属于我们的湖上光阴。

十首词每首皆以“西湖好”起句,激情亲切表白。
来看这首“画船载酒”。
景象晴朗,欧阳公乘着画船,载着美酒,与朋侪湖上泛舟,船上奏着欢畅的乐曲,“急管繁弦,玉盏催传”。
不觉沾醉,乐声渐远,船亦渐缓,“稳泛平波任醉眠”。

醉眼朦胧,又彷佛非常复苏,他瞥见洞天之境。
“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平凡风景,不是风景平凡,而是我们习以为常。
若能换一种眼力去打量,比如半醉半醒,泛舟湖上,空水澄明,天光云影,倒影个中,云在舟下,岂非奇境?

记得几年前曾在高原的湖上泛舟,当地人称之为“海”。
当船家放缆,船立即离岸,湖水簸荡,风忽然变得陌生。
记得小船浮在水上,彷佛悬在半空,底下深不可测的幽暗水草使我眩晕,记得心底紧绷的恐怖和莫名的孤单。
记得划水声那么响亮,当下的细节,因过于真实而觉得很不真实。
记得登岸时的释然欢畅,回望湖面无比沉着,难以相信刚刚在那里的经历,彷佛一扇门在无形中关闭。

清 周尚文《西湖全景图屏》(部分)

从画里淡出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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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其五》

(宋)欧阳修

何人解赏西湖好,

佳景无时,飞盖相追,

贪向花间醉玉卮。

谁知闲凭阑干处,

芳草斜晖,水远烟微,

一点沧洲白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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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佳景,无时不有,只不过解人难遇。
“何人解赏西湖好”,是恋语,亦是叹语。

瞥见美,要有创造美的眼睛,更进一步,要有能觉得到美的心灵,最根本的,是要有美的心灵。
西湖宋时,极游不雅观之盛,无时非良辰,无处不美景,众人车马纷沓,醉饮喧哗,“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真是热闹至极。

众皆知繁华之美,有谁懂得平淡之美、寂寞之美?“谁知闲凭阑干处”,词人离开酒席,独凭阑干,望远所见:“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
”他从众声繁盛热闹繁荣的画面中淡出,凝望那片悠然安谧的天地。
此等静境,更是西湖的好。
芳草夕阳,烟水微茫,沧洲之上,一点白鹭飞。
“一点”,极淡远,极空灵。

这样的解赏,显然来自晚年的眼力,欧阳修不必说是个老灵魂,更何况此时年事也已六十五岁。
纵然二十多年前,那时他虽然身在任上,心却早就安顿于清净。
任滁州太守时,他自号“醉翁”,为政宽简,乐人之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我们须要会意的,是山水之间,不但是山水本身。
芳草、斜晖、淡烟、远水、沧洲、白鹭,这些事物单独看固然美,但更奇妙的美在于它们之间,彼此映照,相互呼应,共同构成一种神秘、神圣的完美。

欧阳修已彻底卸任,不再是繁华中人,他将自己淡出画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寂静,享受那份清闲与安宁。

清 周尚文《西湖全景图屏》(部分)

荷花开后西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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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其七》

(宋)欧阳修

荷花开后西湖好,

载酒来时,不用旌旗,

前后红幢绿盖随。

画船撑入花深处,

喷鼻香泛金卮,烟雨微微,

一片笙歌醉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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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开后西湖好”,第一句就很美好。
荷花开了,我的小水塘,那些荷花也开了吧?

我也有一个地方,念念不忘,不知何故,那里的农田、果园、溪流、青山,仍在深深地牵引我,召唤我回去。
我爱那里的统统,包括路上扬起的尘土。
那时有个小水塘,看似没有人要,弃在荒园一角,被我欣然认领,便成了我的。
水塘不敷半亩,堤上长着青草,我喜好绕堤缓步,流连于它的每个弯处,水上有些莲芰,应是野生,随意疏密,自成一幅天然图景。
碧叶不甚大,更觉圆静,荷花数朵,不为什么地,自开自落。
花叶凋枯,水塘别有一种萧散之美,天高云淡,映漾水中,若遇下雨,独立堤头,侥幸野塘无所可用,故能留得残荷听雨声。

读古人诗句,每每艳羡:良朋美酒,笙歌管弦,纵舟于十里荷花之间,堪称奢侈的浪漫,在古代切实其实信手拈来。
如今能有一个小水塘,水上莲叶十数茎,荷花一两朵,没有也行,能得空闲去看看莲叶,已是难得的幸福。

欧阳修画船载酒,红花如幢,绿叶如盖,前后相随,逶迤撑入花深处。
高高低低的碧叶,袅袅婷婷的荷花,环抱画船前后旁边,近前的荷叶擦着你的衣袖,瞥见花间脉脉净水了吗?闻到花叶的暗香了吗?喷鼻香气沁入羽觞,泛在酒上。

烟雨微微,无边的安谧,无量的欢畅,于是吹笙放歌,尽醉而归。

清 周尚文《西湖全景图屏》(局部)

在湖上

上周末我也去湖上划船,湖很大,波如海,可惜没有荷花,纵目惟见湖水的蓝。
天光变幻,那蓝,像是无穷无尽,不可捉摸。
岸,看得见,但觉得迢遥,非常虚幻,岸上的房屋树木全部模糊成一片。

贴近的是水,浮着我们的船,时候在颠簸。
从岸上不雅观看,你永久无法真正理解水,无法理解江河湖海,除非你到水上划船,最好下水拍浮,置身个中,试试水的冷暖、深浅,感想熏染水的流动,感想熏染那股力量与深情。
离开熟习的陆地,水会带给你全新的视角,全新的存在。

还有风,湖上的风也不同,清新无顾忌,一阵风起,湖水千万呼应,船也随之摆荡一直。
万物是如何紧密联系,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在湖上呆久了,看水似看陆地,有一瞬我以为可以在上面行走,但立即瞥见舷边的水,那么幽深,伸手摸了摸,那么冰凉。
水很清,一群一群的鱼,经由我们,这些水中的原住民,不知有陆地,或许亦不知有水。

没什么事可做,大概出于无聊,大概出于快乐,不远处的船上有人在放歌,船在水面

换言之,要让天下既不太远,也不很近,就像湖岸模糊一线,什么音乐能把你平衡在那个时空,在这安宁又陌生的湖上?

撰文/三书

编辑/张进

校正/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