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朔的英语教室上，老师常常强调一个知识点，他说外国人的dinner（正餐）可不一定是lunch（午餐），大多情形下都是supper（晚餐）。同学们都会相视而默笑，以为外国人有点不可思议，想像不出来一家人围着石油灯，逐步品美食的情景。再说，石油名贵着呢。
我们的晚饭便是汤面条，每人端一碗，大门口的石头上坐着，三五分钟即结束。外国人称之为正餐的，村落里人呼作好饭，好饭要放在中午吃。如此，午餐即正餐。那个年月，正餐便是我们的捞面条。
如果遇上农忙，午餐便简化为稀饭馒头咸菜，跟早餐相重复；如果没有蔬菜，午餐也同样是稀饭馒头咸菜，寒不择衣的年月，我们从没有吃不下的饭。须农闲时令，家里又有蔬菜，母亲才会静心仔细地做捞面条，毕竟，好饭不是每天有。
淘麦
自家种的麦子颗粒归仓，准备磨成面粉时，须要提前淘洗晾晒。须晴好的景象，母亲把麦子倒在大盆里，让我和哥把里面混着的杂物挑选出来。我俩就开始比赛，半天过去，一人跟前一小堆儿，有小石子，有小土粒，还有带芒的燕麦。之后就可以加水淘麦了，看似干干净净的麦子，洗过的水却混浊无比，反复两三遍，才能达到哀求。末了，捞出来铺在席子上晒干，父亲就可以把它送去磨房了。
现在的人们，把纯手工制作的东西视为奢侈品。如此想来，我们竟然是吃着奢侈品用着奢侈品终年夜的一代。在轧面机涌现之前，我们吃的所有的面条，无一例外，全是手工面。从种麦，收麦，淘麦，磨麦，到和面，揉面，擀面，切面，全靠一双手。田舍子弟最清楚一颗麦子的前世今生，通俗俗通一碗面，我们知道其来之不易，也更能品出其醇喷鼻香无比。我们今生不后悔，做农人的子女。
和面盆和案板的干净程度，是评判一个家庭主妇是否讲卫生的紧张依据。母亲用的是个搪瓷和面盆，白色的，常常都很干净。大案板用来擀面或包饺子做馒头，每次利用完毕，母亲都会清理干净上面多余的面粉，再用厚胶纸盖好。切面切菜有专用的小案板，从不混着用。由于用的爱惜，几年后，我家的大案板还是崭新如初。
面粉装在大瓦罐里，两个面瓢是葫芦切成的，一大一小。由于自小见惯了这个，以是，有个歇后语叫比葫芦画瓢--走不了样，不用老师阐明我就懂。和面对母亲而言，是得心应手，手光面光盆光之后，将盆子盖上，让和好的面团置于一边醒醒。
在醒面的间隙，开始洗菜切菜，所有菜都是切成丁儿或丝儿；如果偶尔改进一下生活，便能瞥见豆腐丁儿或煎鸡蛋花儿；再如果过节或有客人上门，就能瞥见奇异人的肉丁儿了。总之，险些所有的蔬菜，只要能被切成丁儿或丝儿，都可以被我的家乡人选做捞面配菜的材料。
在这各种菜丁儿被切好，分放在不同的小碗里备用之时，母亲便开始揉面擀面，揉到足够筋道方能开擀。小擀面杖之后用大擀面杖，随着有节奏的卷摊声，面团便幽幽的展开，越摊越大，末了全体大案板都险些不足用了，母亲才松一口气，把这厚薄均匀的面皮一层层折叠起，转放到小案板上。
接下来母亲左手扶面，右手执刀，刷刷刷又快又匀。每切一下，菜刀刃都紧贴着她左手的食指尖儿，我总忍不住惊奇地问：妈，你不怕切得手吗？母亲会笑，她说，你终年夜了也要学着擀面条。我说，我不敢，我怕刀。母亲说，每个女人都得会。
时期的发展，让我躲过了纳底子，也躲过了擀面条。同样，等我到了该学擀面条年纪时，科技已进步，有了轧面机。最初是村落里有专门的轧面点儿，机器是电动的，需专业人士操作，轧一盆面只需几分钱。为了怕麻烦，一次可以多轧些，拿回家挂起来晾干不会放坏，实在也便是挂面的前身。后来，加工费涨到轧一盆面要一两毛钱，又开始盛行家用的手拐轧面机了，于是，家家户户都买来用。从此，便很少做真正的手擀面了，家庭主妇也就从擀面杖里解放出来了。
实在，我已记不清，到底是先切面，还是先炒菜。也难怪，几十年没有吃过真正意义上的手擀捞面了。只记得母亲炒出的臊子菜，汤汁上漂着油花，白白的黄黄的绿绿的各种丁丁浮在浓浓的汁水里，挑逗着我的味蕾。一边抿着口水，一边接过母亲递过的一碗捞面条，欣喜的走出厨房，把碗放在院子中间的石头台儿上，坐在小木凳上，眼不离碗，手不离筷。母亲不放心，时时过来帮着搅一下面，亦或帮着加一勺菜，再顺便交代一声慢点吃。
回顾总是那么美好，最美不过那碗捞面条。
当温饱经由大几轮的调换，舌尖的经历越来越丰富之时， 内心却加倍黯然， 由于食品的适口完备不在于菜单的标价，更不在于那些奇奇怪怪的吃法。终极，我的饮食审美又默默返回到那碗捞面条。
想吃只能自已做，擀面杖我有，台面也有，面粉更是买了不少，试过几次，都不理想，或者说失落败告终，煮出来的都成了糊糊，后悔当初没学到办法，只能叹气作罢。超市里有新鲜机器面售卖，也还行。
值得光彩的是，我还会做臊子菜，学着母亲，切各种菜丁儿，也会让那些红红的黄黄的绿绿的丁丁漂浮在浓浓的汤汁之上，它们也一样，面还没煮好，就会挑逗我的味蕾，让我迫不及待，让我知道，我还是当年的我。
幸福很大略，不过是一碗捞面条，住什么样的屋子不主要，用什么样的餐桌不主要，装在什么样的碗里，都不主要。
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更多原创作品收录在同名个人"大众号--馨缘小屋，欢迎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