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伊红梅 文艺伊甸园
桂林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初到桂林的人，千万不要迷信景象预报。由于即便是晴空万里，雨也常会在夜间不期而至，且滴滴答答下个一直。不过也怪，天一放亮，雨每每就会停了。一种不有名的小鸟跃上枝头，鸣声悦耳，忽闪几下彩色的翅羽，把树上的积雨撩洒在行人的身上。彼苍深谙这座城市的品性，遣使和风小雨每天来润泽这里的花草树木，故而遍布在大街小巷的桂花树，一年四季彷佛永久边幅鲜洁。
桂花是桂林的市花。“凉飙吹树桂喷鼻香浮”，乍读到吕思诚写桂花的诗句，不由遐想起林逋公咏梅的那句千古绝唱——“暗香浮动月薄暮”。说来有趣，桂林的桂花还真的与月神有些源缘。在世代流传的神话传说里，这里的桂花来自月中仙种，乃吴刚醉酒伐桂时不慎将一枝月桂遗落世间，适值落在桂林。从此，桂林人的生活开始与桂花息息相关。每年中秋节前后，一树树的桂花，悄悄静的开，浓郁的奇喷鼻香散溢在这座古城的大街小巷。一夜寒雨，会把一些不成景象的花蕾和将谢的花瓣打落在树下，落英匝地，半溪流水半溪花。外村落夫见了，极随意马虎滋长出惜花怜玉之情。这种环境当地人已司空见惯，几个清洁工嘟着嘴巴，扫帚打着旋儿，眨眼功夫就把满街道金黄的落英给拾掇到垃圾车里了。桂花的花期较长，盛花期间这里家家户户就地取材，采摘新鲜的桂花精心制成桂花糕饼，用以待客和赠送亲朋。看到你沐浴在满城的喷鼻香海里，大快朵颐地品尝着桂花糕，频频讯问在哪里能买到上好的干桂花，一些长年累月深受桂花滋养的桂林人，已熟视无睹了这种外地游人初到桂林时对桂花的惊羡，他们会沉着地微微一笑，热心把你勾引至他们熟习的商户那里。不过，有时那里，可能会是位于旅游景区的一些专门经营土特产和旅游纪念品的商铺。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此种环境在全国各地的旅游城市很普遍，这类商铺经营的货色有强烈的地域性，且品类大同小异，价格不菲。故而要想真正得偿心愿，最好还是安心在这座城市小住上时日，逐步渗入到当地人生活的深处，通过货比三家，或许从善于做桂花糕的“金顺昌”等老字号那里，能买到价廉物美的好东西。
傍晚，下榻在穿山公园山脚下龙隐桥头的汉庭酒店。推开窗户，一江澄碧顿时映入眼帘，江边一树一树花开，沁人心脾。这条江是漓江的支流——小东江，水流至穿山，过了龙隐桥，江面略开阔起来，斜风小雨里，微微漾起了荡漾。大自然的生命力真是神奇，阳春三月，万物萌发，触目皆是绿意盎然，繁花似锦，春之神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你投入她的怀抱。情不自禁沿着湿滑的石阶，小心下行到临水的石堤上，随波逐流溜达前行。因生理周期颠簸黯淡郁结的心情，如脚边一蓬蓬初开的带着细碎水珠的无名野花，一点点温润明艳起来。
教科书上“桂林山水甲天下”和电影《刘三姐》的宣教，令年少时的我初知广西的俏丽。正处于好奇和好动的年事，可是当时自己最远的足迹仅到过高密县城的曙光摄影馆、新华书店和百货大楼。后来因读了一些杂书，才逐步得知广西亦是历代朝廷贬谪和流放开罪官员的地方。虽然心中已埋下了一缕对八桂大地他乡风光和风土人情的憧憬，但在很永劫光里，我对广西的粗浅认知，始终停驻在从古书里品味到的原始与蛮荒，情绪也始终徘徊在对贬谪或流放在密林雾瘴中终极烦闷毙命的命运多舛的士人们的悲悯里。
自己对广西的这些原始影象，被恰到好处地发酵成一种俏丽的念想，跟中学复读时干娘家的一张照片有关。那是被娘称谓长得白面相公一样的干哥哥旅游桂林时立在象鼻山下的全身留影。实在，自从我结婚生子后，跟干娘家已经许久不走动了。两家曾经的一些交往，早已模糊成了影象里的一些残片。唯有这幅照片，清晰地提醒着自己曾经历过的一段生命印记。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高密的乡下曾经盛行家庭之间结拜干亲（这种民间风尚彷佛现在依然朝阳东升）。大多是因家里男丁软弱或命格不好，拜上几个干亲，好为这个男孩的人生多一些原生家族血缘外的助力，祈福能安全然安终年夜成人。拜干亲是很讲究干娘的姓氏的，其余还要看她的属相是否会襄助这个孩子。因刘谐音留，故而民间流传拜认刘姓的干娘为最佳。还有，这个干娘强大的传宗接代的生养能力，在祈求多子多福的村落夫眼中是拜干亲的最主要的条件。譬如弟弟，因是两代单传，又是娘冒着被村落操持生养小分队围剿堵截险遭流产的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在家人眼里跟凤凰蛋似的，故而从小便拜了同宗的大伯家做干亲。大伯耿直能干，三不雅观跟爹很对路子。那家的大娘姓刘，心灵手巧，遗传了她优秀基因的三个未出阁的闺女，喜好围在娘的炕上做女红。她家有个大我三两岁的小哥哥，常常带着我和弟弟妹妹上坡打猪草捉蚂蚱，下湾捉鱼虾，爬树掏鸟蛋，一起从粮食囤里偷麦子藏在草垛后的荫凉里，嚼面筋粘蝉。因两家多年交好，彼此知根知底，娘便做媒把二姨家的表姐许配给了这家的大哥哥。那个大哥哥生得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做人处事有血性，标准的山东大汉，加之家境不错又当过兵，自然成为附近村落庄不少未婚女青年梦寐以求的良偶。表姐的长相举止很适宜公婆眼里贤淑儿媳的标准，美中不敷的是她的眼睛长得有点小，故而表姐对娘保媒的这桩婚事一百个满意，二姨一家人也都暗自欢畅。
专为家里的女孩子拜干亲，在当时的乡下是很罕见的。而我这个正经八里走动了好几年的干亲，却不是爹娘应风尚对我的格外疼爱得来的。我的干娘是一个柔顺和气略带羞涩的乡下妇人，因我帮助远房舅舅的干女儿考取了一家国营工厂，舅舅的干亲一家为还这份人情，就因利乘便认我做了他们家的干女儿。干娘个子矮小，满脸雀斑，眼中有翳，随着做民办西席的丈夫吃了很多年的苦，在丈夫终极转正做了村落小学的校长，她和两个孩子的户口转成城镇户口后，这才不种地，一家人开始过上比普通庄户人家轻微体面一些的日子。她的两个孩子很省心，先后招考进入国企，有了被时人倾慕的铁饭碗。跟这种人家拜干亲，在爹娘眼里是还是有些面子的。记得干娘给我买了一件玫赤色的夹克衫做见面礼，那年的正月初二寄父和干姐姐依礼来我们家认了门。寄父肤色黧黑，喜阔谈，嗜烟酒，初次来认亲便喝得酩酊大醉，跌倒在茅房尿罐旁，弄污了衣裤。这种举止在当时是很失落礼的，何况他还是村落夫眼中敬仰的教书师长西席。嫲嫲让爹把他扶到热炕上醒酒，压住心里的不满，把脏衣裤洗濯干净，拧干摊放在灶房的烟火旁晾着，悄悄跟娘说，怎么让燕子认了这么一户人家做干亲！
因碍于远房舅舅的颜面，后来我和爹还是应约去他们家做客，客客气气地还了礼。虽说当时大多数家庭已办理温饱，但旅游还是普通人生活里难以企及的奢望。在干娘家的相框里，我创造了干哥哥这幅以桂林山水为背景的照片。真美！
心中凛然。心中逐渐漾起了亲近这座城市的强烈渴望，这种渴望因自己经济的不独立，以及家中生活窘迫，只能默默深埋在心中。因当时老盯着那幅照片端详，后来还曾被干娘一家误解我喜好上了他们家那个同样青春年华的哥哥。我考上潍坊华侨幼师后，正月里去干娘家走亲戚，她重洗了一幅同样的照片郑重其事地送与我。娘对能与这种家庭结亲家彷佛动过心，把这张照片别在我们家的相框上好永劫光。我结婚生子后，这张照片不知被娘搁放到哪里去了。因忙于事情和经营个人的小家庭，彷佛自从干姐姐结婚后，我们两家便逐渐减少走动了。殆至我的小孩终年夜后，我建议他选择在桂林这座俏丽的城市读上四年大学，给自己的人生多留一些美好的念想。孩子如愿在广西师范大学念书后，我自己也终于找到了可以一年数次光临这座城市的籍口了。
在桂林，米粉店如这里的桂花树一样遍布整座城市。我在七星区首次品尝到本地人和游客都喜好光顾的正宗的桂林米粉。这家粉店位于普陀路，间隔广西师大育才校区一箭之遥。这是一家大排档，夫妻俩人分工明确，男人主厨，女人配料兼收钱。我点了一客三鲜桂林米粉。叮嘱他们酱牛肉锅烧和青菜给儿子加双份。米粉放滚水中捞出置于一不锈钢小盆里，配料有现切的酱牛肉、猪肝片、锅烧等。在米粉里再放上十几粒干炸花生豆，一嚼满口喷喷鼻香，几片焯过的青菜脆生生的。酸笋丝、酸豆角、酸辣椒和汤汁则由顾客根据个人口味随意添加。因已过了中午的饭点，此时腹中反而不以为年夜肠告小肠了。这份色喷鼻香味俱全的米粉，并没有完备吃完，心里有点惋惜。儿子叫了一客牛肉粉，吃得倒挺欢。
儿子是个地隧道道的吃货，这一点很随我。沿着广西师范大学南门，逶迤步辇儿千米许，有一条新修缮的古街，明清风格的青砖灰瓦门楼，文风蔚然，门楼前三三两两肃立着桂林籍的古圣先贤雕像，有一门二进士，五代五知县……最瞩目的是周敦颐和他的千古美文《爱莲说》。徜徉在桂林这座雨城不断传承嬗变的文化遗韵里，品尝着知足了芸芸众生的口腹之欲老味道却经年不变的各色美食，真乃人生美事一桩。古街两边，美食店比比皆是，险些搜集了广西及邻省各种地域性季候小吃的老味道。光肠粉店就有好几家，这是儿子百吃不厌的美食。在街中央路偶遇一个流动的凉粉小摊，汤汁很足，颜色诱人，好几个人在围买，有个五六岁女孩正吃得津津有味。我不禁容身也买了一份。凉粉摊主是位黑瘦的高个子中年妇女，眉眼里蕴着淡淡的微笑，她善意地说碗里已调好薄荷油，如果喜好重口味，可再自加，建议可试调入半小勺白芝麻粉尝尝，味道更佳。我百依百顺，果真，凉嗖嗖，甜滋滋，喷鼻香喷喷，清甜又解暑。赶紧让儿子也尝一口，人家却不领情，说不喜好薄荷的怪味道。他指着前面的一家店铺说，这里有家荷叶蒸饭店，他和同学常常过来打牙祭，味道极佳，问我今晚想吃肠粉还是荷叶饭。还是肠粉吧。我说，有次客岁夜新县雷平镇会仙岩采风，因附近没饭铺，只找到一家肠粉店，我点了两根，没有吃饱，捱到晚上才饱餐一顿。儿子闻说笑道，妈，今晚管饱，你吃了我们学校附近的这家肠粉后，肯定会成为转头客的！
越日早餐后，有一段属于自己支配的空闲，便很想去住在碧水云天小区的女画家龚秋萍大姐家小坐一下子。我跟她初识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美术馆“芦笛春晓”开展期间，当时看面相她顶多四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在她没跟我透露她的实际年事之前，我一贯认为她仅仅大我个两三岁。同席酒宴间隙，我们俩礼节性互加了微信。此后，便常常关注她的朋友圈，看她随意晒出的一些特立独行的写意画，天然成趣，个中跟壶干系的画居多，其余，还有些体态丰硕的人物画小品，状如无锡福娃的一母同胞，笑眯着眼睛，童子居多，憨态可掬。因爱壶成癖，故秋萍姐的微旗子暗记美其名曰“壶泥精”。喜好看她画在卡纸上的这些小品，构图豪放，水墨淋漓，巧用宣纸晕染的自然效果，点花撇叶，匠心独具。逐渐喜好上了她这个人。那一幅幅蕴含着她丰富的人生阅历和返璞归真情思的作品，漂洗掉世俗生活里的鼓噪与沧桑，把生命里一瞬间的美妙笔生花成了生活的愉悦。
首次应约去秋萍姐家时，她担心我不熟习路，提前在穿山小街的碧水云天等我，伴她一起期待我的，还有她的宠物狗来宝。实在她的住处很好找，沿着漓江长满榕树的林荫大道，按照她早早发与我的微信知心提示，行至穿山小街中段下关沱茶，左转见一坪台，顺着红地毯走到门口，便是她的住处兼事情室——桂林壶泥精艺术馆。这只宠物狗来宝皮毛光滑干净，白底散着几点黑花，陪伴着秋萍姐已近10年了。你别看它一副乖巧的小样子容貌，狗活一岁可是顶人的寿命十年哪。秋萍姐感慨地说：“这只狗可通人性气啦，见到人非常激情亲切，见了它的同类却害怕得要命。”
来宝蹭在我的身边，眼神如生人初见那种习气性示好，干净澄澈，摇着尾巴呈撒娇状，爪子还轻拍我膝盖两下。“看，它这是要我抱抱它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抚摸它的头部，它乖乖趴在我的腰边，一起静听坐在榻榻米上的我与秋姐品茶漫谈。据秋萍姐说，来宝的妈妈名字叫来来狗，两三个月大时遍体鳞伤地流浪到公司附近，秋萍姐的女儿，一个善良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怜悯这只小狗，喂过它几次，它就恋在这里不走了，后来她们便收留下来它，悉心疗伤喂养。再后来，她们搬家到新住处时，有只公狗总是如尾随在楼下等待着缠磨它，再后来自然就生下了四只小狗。但因不知还有两只胎去世腹中，等到它奄奄一息时才发觉，秋萍姐的女儿赶紧抱着来来狗到宠物医院剖腹产，终极还是去世掉了。秋萍姐的女儿细心照料这几只可怜的一出生就没了妈妈小狗崽，末了唯独存活下来宝自己。
秋萍姐的住处附近穿山公园。推开窗户，面朝漓江，山青水碧，水天一色，惊艳众人的美景近在咫尺，尽收眼底。她人缘好，家中险些每天都来朋友聚谈，这些朋友来自五湖四海，不少是国内外有名的艺术家。三十多年来，她的家逐步变成了桂林市一个有名的艺术沙龙。如果在秋冬时令，大家会如我一样有口福，品尝到秋萍姐亲自做的桂林小吃——打边炉。打边炉原来是粤菜，不知怎的，逐步成了桂林市民的家常菜。三五个好友，于家中围坐在小火炉边，咕嘟咕嘟煮着火锅。锅底是秋萍姐提前精心煲好的大雁汤。锅里煮着油豆腐、鲜豆腐、猪大肠、猪脚、辣椒、花椒、白萝卜、喷鼻香菇。味道鲜辣醇喷鼻香，再佐餐上她低廉甜头的豆腐乳、辣椒蘸料、拿胡萝卜和青笋白萝卜腌制的三丝酸菜，再浅酌几杯家酿的桂花米酒，一顿饭吃下来，浑身汗透，其乐融融，气氛宛如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举行家庭聚宴。难怪秋萍姐的一些外国朋友来到桂林，百口人会舍弃下榻豪华酒店，甘心来到壶泥精艺术馆，在她家的客厅里打地铺。
从秋萍姐近期发在朋友圈的微信里可以探知，她家里该当依然每天云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电话打过去，此时她居然是难得的清闲，心中暗喜。上了出租车，顺着小东江江畔高大的桂花树，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她的住处。来宝已近两年没见了，听见我按门铃，从楼上一起狂吠而下。来宝，来宝，我亲切地呼呼它。它迟疑地辨认着我，终于面孔和蔼起来，不再吭声。喝着秋萍姐煮的醇茶，品读着她近日创作的画作，谛听她兴趣勃勃地讲述她征集的各地艺术家所创作的以520幅玫瑰为主题的春季展览。一种温馨安逸浪漫的感情，氤氲在这个宾至如归的居室里。
谈笑间，秋萍姐接了一个电话，说要约我一起去她妹妹家吃午饭。
“这不太礼貌吧？”我迟疑地打听。
“没事的，我也常常约我妹妹的朋友一起来我家打边炉的。”她豁达地笑道，说待会儿她妹夫亲自开车来接我们，让我先坐着喝会儿茶，她去找点得当的礼物带过去。
秋萍姐的妹妹年事略大我几个月，一家人在桂林经营餐饮多年，目前另辟路子，准备借助桂林的自然与人文上风兼做民宿。中午他们宴请了隔壁的邻居一家人——在桂林定居做生意的广东籍邻居父女三人。整桌菜品是粤菜早茶风格，小份菜，精细，适口，味道偏甜，很适宜女士们的口味。秋萍姐的妹夫很健谈，他先容说我们现在就餐的这个餐室原来是庭院的一部分，此处曾经有个不大的拍浮池，池边植有一棵百年桂花树，花开时节，附近的整片店面都氤氲在馥郁的喷鼻香阵里，有个年轻的外国人，来桂林嬉戏时总喜好住在他们家，常常独坐在这株桂花树下，愉快地饮酒读书，真正融入到桂林人的人间烟火里。
历经了桂林满城桂花喷鼻香的熏染，山青水秀的桂林，已成为大家生命里共同的俏丽影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