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关于“汶水”最直接的描述是在《齐风·载驱》中,“汶水汤汤,行人彭彭”,又有“汶水滔滔,行人儦儦”。
这16个字营造出来这样一种氛围:在汶水河边,滔滔流水声中带着安谧,然而路上行人浩瀚,他们正默默关注着某位"大众人物的一言一行。

/驳静

彭生铝合金门窗_文姜与齐襄公兄妹相爱从诗经中可以看出当时社会对这起丑闻的立场 推拉门

大汶河上的“一眼看七桥”,最近处是明石桥,它右侧延伸处即山西街村落(视觉中国供图)

公元前709年(鲁桓公三年)的秋日,以貌美有名列国的文姜嫁给了鲁桓公,并在之后的15年韶光里生了两个儿子。
文姜是齐襄公的妹妹,自少年时起二人便已相爱,即便15年里从未见面,仍相互思慕。
公元前684年的这个春天,鲁桓公决定出访齐国,并不顾臣子劝诫,执意带上了文姜。
兄妹相逢,旧情复燃。
鲁公得知后当然就对夫人大发雷霆,文姜又转头将受到的委曲见告给她哥哥。
同年夏天,齐襄公设下宴席,灌醉鲁桓公,然后捉住机会,指使一位叫彭生的力士与其同车,并在车中杀掉了鲁桓公。
此后,文姜就长久地居住在汶水河边。

这桩引发外交纷争的“国际丑闻”在《史记》与《春秋》中都有记载。
齐襄公杀鲁桓公是临时起意还是鸿门宴?是纯挚为了夺回妹妹还是一石二鸟?这些都不得而知,上述两部史籍的阐述只讲经由,不作评价。
《齐风》11篇,有4篇都在讲这段故事,并写出了当时人们对兄妹二人光鲜的批评态度。
有些判断乃至以此为依据,认为收录在《齐风》中的这几篇诗歌,作者多数是受到侵害的鲁国人。

《水经注》说汶水上有“文姜台”,也便是文姜的行宫。
这段汶水从泰山东南绕过,是当时齐国与鲁国的界河,水北为齐,水南为鲁,这显然是齐国强大后扩大边陲的结果。
周王最初分封时,齐、鲁二国的国界还是泰山,到了齐襄公期间,齐国国界曩昔南推送了几十公里。
文姜在丈夫去世后,没有回到鲁国与两个儿子在一起,也没有回到齐国,而是住在了两国边界的汶水之畔。
李山在《诗经析读》中因而剖析,文姜每次出行都不得不接管人们目光里的道德核阅,由于与哥哥的私情,更由于这一私情害去世了鲁桓公而处在狂风眼的中央。

我们便将汶水上这座文姜台当作踏访的入口。

明石桥近景,尽头处是大汶口镇西南门(方铱霏 摄)

山西街村落

大汶口镇位于泰安市的西南角。
泰山学院的刘兴顺教授见告我们,该镇无论从历史还是地理的角度,都是汶水流域最值得探访的段落。
《诗经》里写到的“汤汤汶水”,也是这段河流。

“文姜台是个土墩子,看不到啥了。
”刘老师虽然推举我们去文姜台,还是这样补充道。

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土墩子?在描述中,它可能高3米,也彷佛不到2米,1米旁边宽,大概位置就在大汶河边上,这与《水经注》中的描述同等。
大家越说没什么可看的,越激起我们的好奇心。
统统答案都把我们指向大汶口镇的山西街村落。

大汶口镇有48个行政村落,大约8万人,个中山西街村落约六七十户人,它紧贴大汶河,是牟汶与柴汶汇合后碰着的第一个村落庄。
我们把车停在一辆大卡车后面时,把稳到墙上张贴着一张“迁居户(签协议户)光荣榜”,上头有几百个名字。
午后的骄阳里,全体村落庄显得悄悄静的,人气仿佛都被这张榜吸走了。
往汶河方向走去,一起险些没看到什么人,直到狗叫声响起。

我们见到了狗的主人。
高大爷是这个村落庄为数不多没有涌如今那张光荣榜上的村落民,他与老伴儿二人,一个71岁,一个68岁,每人每月能领到政府发的168块钱。
他给屋子修了二楼,住着儿子一家四口。
儿子是公交车司机,每月人为3000多块,儿媳妇在被服厂事情。
两人的人为养着一家六口人。

他们这院屋子门口便是老城墙,有一人多高,说是城墙,应该也兼有类似堤坝的防汛功能,城墙之外,便是汶水。
1957年曾发生过一场大水,大汶口镇的城墙大部分被冲毁,如今的城墙是自那往后重修的。
在高大爷带领下,我们出城墙,往汶河走。
这个河段不宽,一眼能望得到河对岸,一条石桥以“S”形卧在河面,正对着大汶口镇西南门。
古石桥有500多米长,始建于明代,清代有过两次修葺,1939年春的第三次修葺后保留到了现在。

高大爷自然非常熟习它,在他的童年期间,此桥上搭满饭店,也便是集市,作为渡口行人往来,曾经非常热闹。
此时水位低浅,河床袒露,有村落民在水中捶洗衣裳,高大爷跟他打呼唤说“洗衣裳呢”,再走两步,水草丰茂,七八只羊霸占一角,但彷佛没见到有人放牛,“不养牛了,由于没有庄稼可种,不种庄稼牛粪就摧残浪费蹂躏了”。

高大爷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他坚持了两件事。
一是坚持去找化石。
他曾在袒露的河床中找到过有蝴蝶和三叶虫的化石,就很想展示给我们看。
他的方法很大略,弯下腰开始翻拣就成。
我把稳到他总是从坡面上抽出一块石灰岩,扁扁的一片,拿在手里很温热,擦去岩石表面的土,仔细瞧上一瞧。
没有,就连续翻。

其余还坚持带我们去看一块“螃蟹巨石”。
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人们都乐意将石头象形成各种动物。
挨着西南门,汶河边,站着一块二层楼高的石灰岩,由于挨过两个炮眼,失落去了盖屋子的资格,就留了下来——原来汶河河床里和河两岸,有很多石灰岩,石林一样平常,但陆续被用来盖了屋子。

5月尾的这个时节,站在桥上,平原的广袤感迎面而来,无论桥西还是桥东,望去视野都极开阔。
这使得高大爷说的“一眼看七桥”成为一件很随意马虎的事。
京沪高铁桥,北腾村落大桥,104号、108号国道桥……渐次排开。
个中桥东侧近处的京沪高铁桥最令人瞩目,我们在河上游逛的一个多小时里,时时就有高速列车轰轰而过。
这是目及之处,古老的汶水与这个时期唯一的触面。

大汶口镇

离开山西街村落,我们沿河往西走,在大汶口镇连续探求文姜台。

《齐风·载驱》写,“载驱薄薄,簟茀朱鞹。
鲁道有荡,齐子发夕”,“齐子”与《齐风·南山》中提到的“齐子”一样,说的都是文姜。
《载驱》只有4句,从文姜视角,描述兄妹相会的场景,说她一大早就从开阔的鲁国大道出发了,乘坐的是诸侯的华美马车。
只要她一出发,就会撞到齐鲁两地百姓的眼神。

我们一出发,也总碰到当地村落民好奇的眼神,在他们精确或缺点的指引下,“土墩子”文姜台终于现身。
它并不贴着汶河,而与它相隔了几百米,躲在一片树林后,立在一道田埂上——连土墩子都没有,只有大理石碑,上书“文姜城遗址”,个中一个字上还沾了鸟屎。
那个传说中两米旁边的高台废墟,不知去了何处,行宫遗址更是早就荡然无存。

《诗经》中对齐襄公有激愤的批评,《齐风·南山》四章,每章都以问句结尾,从“既曰归止,曷又怀止”,到“既曰得止,曷又极止”,诘问齐襄公,“妹妹都嫁人了,为何还要贪恋”,“既然是明媒正娶,合礼合法,为何还要令人陷入尴尬”。

文姜和齐襄公兄妹相爱,又有毁坏婚姻的事实,这两点叠加出来的效果本日来看当然惊世骇俗,即便当时常有近亲联姻的案例,从《齐风》这4篇作者的态度来看,也是相称不受社会伦理赞许的丑闻。
实际上,西周开始建立“同姓不可通婚”,到战国期间已经逐渐成为新的规范。
到了本日,这对兄妹的故事显然让这片礼文化的子民深感不知所措。
就在遗址一侧的一小垄田里,我们向正在种蒜的大爷讯问此事,大爷说,“这是不太好的事”。
第二天,在一处以“大汶口文化”为主题的“乡奢风格”的民宿里参不雅观,那位原来滚滚不停的女士,讲到此处卡了壳。

大汶口镇地理位置很特殊,它是汶河上游支流的终极交汇地。
大汶河汇成一股后,往西流去,终极注入黄河。
是的,大汶河是中国少见的由东向西的大型河道,险些每个跟我谈起汶河的当地人,都会提到这一点。
它的主流起源于莱芜市的台子村落,穿过该市两个区后,连续往西流过泰安市,通过肥城市和宁阳县的交界处一起西行,在东平县村落注入东平湖,末了泄入黄河。

我们决定去天泽湖看看,它距泰安市区20公里车程,有大汶河上游的一座水坝“泉林坝拦蓄工程”,它建在“牟汶”之上,而牟汶河与石、瀛、柴、泮一起,同属于大汶河上游五条紧张汇入支流。
在后来的寻访过程中,我们逐渐认识到,大汶河还另有不屈常之处。
倘若按汇成一股后的大汶河算其长度,实在已经离黄河不远,有些舆图上,还会将戴村落坝之后的段落标为“大清河”,按照这种最不理想的算法,大汶河在舆图上只会显示出可怜的短短一截。

当然,《水经注》中,郦道元认为汶水发源于莱芜,这便是牟汶河,它是上游干流,但有时它会比支流河道要小许多。
泰安市河道管理局的数据显示,大汶河全长231公里,光是柴汶河的流域面积就占到大汶河全流域的21.8%,这项数据很能解释问题,大汶河与其说是“一条河”,不如说是“一片河”。
再加上,它的主干河道并不总是那么明晰,支流有时又过于强大,相互之间又有穿插,也正是这种交织,让汶河险些滋养了全体泰安市。
作为黄河下贱最紧张支流,大汶河流域七成旁边都发生在泰安市境内。
由此,泰安市的确显露出这座古城对山河风貌的席卷能力。

我们爬上了徂莱山的主峰太平顶,目及之处的远处,是徂莱山的其他峰峦,更远处还有裹在云雾里的泰山。
从山顶南北方向往下张望,尽皆广袤的平原,汶河穿行曲线清晰可见,但是坦白讲,搞清楚这属于“五汶”中的哪一汶颇费力气,连在此山事情了32年的人也说不清楚。

大汶口文化遗址

大汶口镇是著名的“大汶口文化遗址”的创造地和命名地。
1959年,为合营京沪铁路培植,考古队在汶河南岸的宁阳县堡头村落进行了首次挖掘,共戳穿了近5400平方米的墓葬,属公元前6400年至前4600年的新石器期间的文化,大汶口文化期间的人类活动面貌从此揭开一角。
算起来,今年正是大汶口文化被创造的60周年。

70年代进行的第二次考古挖掘,将地点定在了汶河北岸,也便是大汶口镇所在地。
出土内容紧张包括陶器和石器两类,它们当中部分收藏于山东省博物馆,也有部分在山东省考古研究院。

当地人对付大汶口文化也有自己的执迷。
1993年,对考古文化一贯都非常感兴趣的卫驾庄村落民卢继超,众筹64余万元资金,从村落民手中收购一些物品,建起一个当地人的“大汶口文化遗址博物馆”,本日这家民间馆仍对外开放,卢继超也成了年近90的老馆长。
去的这天,大汶口全镇停电,“要从早上六点一贯停到入夜”,老馆长因此并不在馆中,但我们还是看到了馆内藏品。
一位员工领着我们从一扇铝合金推拉门进入,就彷佛走进一家小卖部,民宅灰暗的光芒里,赤色陶器搁置在玻璃罩中,玻璃罩过于逼仄,陶器彷佛正困难呼吸,一如整间屋子给人的感想熏染。

不过,新的俊秀大气的地方遗址公园正在培植当中,由泰安市岱岳区政府方案,个中,由清华大学方案设计的博物馆已经落成,它面朝大汶河,小走几步就能见到滔滔汶水,这段河面离山西街村落不到两公里。
山东省考古研究院的朱超说,除了博物馆,遗址公园还将保留某些挖掘现场,以复元多少新石器期间人类生活的场景。

朱超参与了第三次考古挖掘事情。
他见告我,估测大汶口文化遗址的面积有约80万平方米,如今只进行了几千平方米,个中以墓葬为主。
2012年,为了搞清楚当时人们的居住状况,大汶口文化遗址开始了它的第三次考古勘探。
山东省考古研究院2013年发布的“发掘简报”显示,这次发掘最主要的收成,在于对大汶口文化早期阶段的聚落形态和社会性子方面有了进一步认识,“这批房址的形制、尺寸及建造办法都基本同等,在平面分布上错有致,个体之间差别很小”。
此外,紧邻房址,东面还有较大的活动面,考古团队对此的判断是“该当是广场一类的公共活动场所”。

韶光上,《诗经》时期之前尚有几千年的漫长文化韶光带,地理上,山东全省都属于“海岱文化区”(还包括安徽、江苏北部区域),这个区域的史前文化发展脉络已相对清晰,从后李文化,到北辛文化和大汶口文化,再到龙山文化和岳石文化,然后才是商周期间。
汶河流域的人类发展活动,还将不断被创造整理。

(感谢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王芬教授对采访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