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国营住在腊尔山镇一个叫大鱼井的地方，其住处深嵌于湘西苗寨腹地。两年前，村落里通了水泥路，他才买了摩托，方便平日通勤。之前要从家里去腊尔山的集镇，隆国营得在这条出村落的路上走一个钟头。
湖南湘西凤凰县阿拉营镇，集镇西边交通便利。 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 伍惠源 图（除署名外）
而新的安置小区建在阿拉营镇集镇西边交通便利的地方。小区门前便是连通湘黔两地的省道，离杭瑞高速公路入口仅有两公里，去铜仁机场也不过十五分钟车程。无疑，将这里选作易地扶贫迁居的安置地，穷苦村落民谋生会更加随意马虎。安置小区底层还被方案成一处农贸市场，政府承诺每户迁居家庭人均能分到五平米，日后可以收租。
不过，政策制订者的用意并非仅止于此。隆国营通过阿拉营镇的远房亲戚得知，安置点附近将配套建一个易地扶贫迁居就业园，镇政府哀求，入驻工厂优先为迁居穷苦户供应事情岗位。比较搬入新居，这更令隆国营心动。
阿拉营镇安置点附近的易地扶贫迁居就业园。
还乡谋生
分房流程从早上八点持续到下午三四点。隆国营抽到了二楼的房号，便和一些村落民赶去安置小区参不雅观。小区几幢封顶的楼房已完成了外部装饰，初具样子容貌。隆国营站在路边远了望了一眼，便急忙赶车回了老家。
凤凰县易地扶贫迁居，覆盖全县17个州里，操持一共迁居14386人。腊尔山镇在集镇附近也新建了安置房，几户村落民刚搬了过去。而村落里只有隆国营这一户，申请搬去阿拉营镇的安置小区。尊重村落民自主选择的意愿，县里接管了隆国营家搬去阿拉营镇的申请。
正在培植的阿拉营镇易地迁居安置小区。
隆国营一家五口居住的老宅建在一处塘坝上。因三十年未修缮，一层的木质构造显得破旧。老屋子的内部空间十分局促，进门的厅堂里堆着麻袋装的粮食，横在门廊后的竹竿上挂了几串风干的玉米，里屋摆放着大略老旧的家具。
隆国营无力翻修老宅。他之前与妻子龙吉凤在温州的小作坊做五金抛光，和同乡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两口子每月攒下的四五千元，寄回家只够养活父亲和留守的孩子。再说，家里也腾不出多余的劳力来修屋子。
而换个事情来提高收入，对隆国营而言，也十分困难。从前由于家境穷苦，他念完小学一年级，便辍学在家乡打零工挣钱，20岁时随着苗族同乡出去打工。习气了在同乡圈子里用苗语互换，隆国营提及普通话仍有些磕巴。
隆国营的老宅。 澎湃新闻 康宁 图
由于隆国营查出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2016年秋日，两口子辞了温州的事情，回到湘西老家生活。然而，老家短缺得当的生存，这个原来勉强坚持进出平衡的家庭陷入了窘境。
2017年初，他们借钱买了一百只羊羔，在家附近的山上修了羊圈。但不到一年，羊的售价跌了一截，险些没了利润。相较在工厂打工按月领薪，养羊的回报颇具变数，对隆国营这样经济薄弱的家庭而言，这个风险险些承担不起。
补贴鼓励穷苦户养羊，是常见的扶贫方法。但个中除了农产品价格颠簸风险，还存在庄家不愿投入本钱，将羊羔提早宰杀或卖掉等情形。
对此，阿拉营镇一位参与扶贫的干部认为，比较这类难以持续的扶贫项目，对文化程度不高的困难村落民而言，供应就业是最有效的脱贫路子。而当地为易地迁居安置小区配套培植的就业园区，正是为理解决易地迁居者与当地穷苦村落民的就业问题。
其余，旅游和农业过去是阿拉营镇的紧张家当。当地村落民依赖栽种鱼腥草、烟叶、猕猴桃和蔬菜创收。但近年来，政府希望转向更能提振经济的工业。由此，易地扶贫迁居正是为引入的工业供应劳动力的一个契机。
阿拉营的集镇上比较热闹。
于是，县政府启动易地扶贫迁居时，隆国营斟酌再三，报了名申请去阿拉营镇。有一份家门口的事情，比什么都好。
仅从改进居住条件来说，这件事就已颇为划算。按照凤凰县政府迁居安置的文件，隆国营一家五口申请集镇的安置房，需缴纳一万元自筹款，可分配到的房屋面积为人均二十五平米。而阿拉营镇易地迁居安置工程的中标价约3800万元。粗略打算，每套房屋的本钱大约在十万到二十万不等。
阿拉营镇易地扶贫迁居安置小区的楼房。
但要搬离大鱼井，隆国营一家也曾犹豫。县里的政策许诺，穷苦户迁居后，志愿拆除旧房复垦，归还宅基地，就能换回申请安置房时缴纳的一万元。可是，如此一来，村落里的故土就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隆国营坐在里屋一把竹椅上，直挺着身体，双手牢牢攥在一起。他身体单瘦，不善言辞，表情有些木讷。龙吉凤隔着炉子坐在对面，干枯的长发盘在脑后，一双粗糙的手磨搓着，搭在粘着灰尘的裤管上。
阿拉营镇的村落民推着孩子在村落里闲步。
“不能让孩子再走自己的老路”，隆国营以为，搬出大山便是一家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搬家进入倒计时，他们并不确切知道，未来集镇附近的工厂能供应的事情如何。
还乡办厂
凤飞水晶球厂的招聘信息，就在分房仪式上，已由镇政府的干部向迁居户公布。这家厂子的老板向少华也是凤凰县人。
十多年前，风华正茂的向少华去浙江浦江县闯荡，认识了同乡陈顺桥、杨志平、杨敬业。曾有一段韶光，浦江制作水晶球的小作坊十分兴盛，而老板们险些都来自湘西，他们通过同乡引荐进入这个行业，大多都赚到了钱。
水晶球厂老板向少华在车间里。
这种“水晶球”用于制作灯饰，紧张销往广东中山。2012年，浙江省整治环境，严打小作坊。一些工厂随即迁往贵州松桃。但贵州当地政府承诺的优惠政策迟迟没有兑现。后来，凤凰县政府号召企业家还乡创业，向少华和几位同乡索性回老家，开办了这家名为凤飞水晶有限任务公司的工厂。
回老家之前，向少华也想过再去浙江办厂，但在浙江恐怕难以通过环评。加工水晶球会产生大量粉尘、固体废物和废水废气。尤其是，打磨过程中利用的抛光粉和硫酸，如果排污处理不当，将会污染周围的土壤和水域。正因如此，从前他们所在打拼的浦江县，近年严厉整治无证作业，关掉了一批曾兴盛一时的违规工厂。
还乡建厂，向少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投资1400万元，建筑了污水废渣的处理系统，通过审核，拿到了环评证。向少华估算，已取得环评容许的凤飞水晶球厂，等在建厂房全部投产，在这个行业中，能占全国三分之二以上的市场份额。
这里的交通区位不差。比较其他地方，运输本钱并没有抬高。无论在浙江、贵州，还是湖南，一车190吨货色通过公路运到中山，都是6000元24小时。
凤飞水晶球厂招聘了不少易地扶贫迁居的村落民。
吸引向少华还乡办厂的，还有凤凰县政府承诺的一系列优惠政策。为给向少华建厂，政府批了84亩地皮，承诺按征地本钱价，地皮税费由政府承担。作为易地扶贫迁居就业家当园的一部分，向少华的水晶球厂还得到分外报酬，可以“先建后报”，建成的厂房已在试运营阶段。其余，由政府搭线，工厂得到当地银行给予的1500-2000万贷款额度，政府承诺将按基准利率补贴贷款的利息部分。
由于这一系列有利条件，水晶球厂迅速落成。
按照政谋划定，工厂必须收受接管一定数量的当地穷苦户和迁居村落民就业。而这部分也有对企业的补贴。收受接管当地易地迁居、建卡立档户群众在工厂事情，湖南省财政厅每年会给予企业用工人为30%的褒奖。此外，对签订一年条约的员工，政府还会每年给企业按人头补贴1000-1500元。
阿拉营镇的村落民张吉成在自己已垮塌的老屋里。
水晶球厂开工后，阿拉营镇的张吉造诣和妻子一起报了名。他在村落里的老屋子早已垮塌，一家人寄住在同村落的哥哥家。他也分到了阿拉营镇安置小区的屋子。对他来说，去附近的工厂事情，不仅能办理生存，还可空出韶光照顾女儿。
2017年底，试运营的工厂启动了240台设备，雇佣了600名旁边当地员工，近八成是张吉成这样的穷苦户。向少华估计，全面投产后，他们将投入600至700台设备，能收受接管2000名当地穷苦户。
在各种优惠政策和补贴之下，这家工厂为工人供应了与沿海地区险些等同的薪酬标准。在这里，一个闇练工人每月的收入，险些相称于一家人务农一年。张吉成和妻子都选了收入最多的上机事情，虽然得忍受操作机器时的高温和噪音，但实施计件算薪，均匀每月可以拿到5000元旁边。不同工种的薪酬有差异。包装车间的事情较轻松，均匀人为约为2200元。
阿拉营镇村落民的老屋。这家屋主分到了安置小区的屋子，并进入水晶球厂事情。
谈到“搬去安置小区，可以去离家1公里远的工厂上班，闇练工人收入能有五六千”，龙吉凤脸上立马露出了笑颜。比起务农，她以为自己更能承受在工厂事情的辛劳。张吉成也在期盼搬进新家。新家离工厂更近，每天早上自己能多睡半小时，女儿上学也会更方便。他们都在等待着。
等待搬家
2018年年初，阿拉营镇经历了两场严重的冰冻，这影响了施工进度。阿拉营镇安置小区的楼房迟迟未能达到迁居标准。原来操持搬去新家过年的隆国营一家守着老宅，度过了大概是在腊尔山镇末了一个春节。
安置小区工地上，工程队的人称，由于严寒天气，加上地下创造溶洞，需用大量水泥灌溉，施工进度大大延迟。
农历新年一过，水晶球厂开始招募工人。即将入住安置小区的村落民，有32人已在厂里上班，年后还有大约30人来厂里登记。
隆国营和妻子等不及搬家，先赶来阿拉营镇的工厂理解情形。看到工人正闇练地操作机器打磨水晶球，龙吉凤有些疑虑。他们在温州打工时是徒手作业。她担心，自己能否节制这套“看起来很繁芜的程序”。他们决定，还是先回温州打工，等搬家时再回来。
制作水晶球须要操作机器。
新的一年，水晶球厂添置了新的设备，机器增加到360台，工人增加到1080人。购置一台机器大约要花费5－7万元，加上已建成的厂房和即将竣工的员工宿舍，向少华和合资人已投资了近1.2亿元。
他们也把表面的工业技能带到这里。制作环保墙体砖的厂房正在水晶球厂附近扩建。据向少华先容，制作环保砖，是依托之前在浙江的成熟技能。向少华与其他合资人在浙江已有一家经营五年的环保墙体砖厂，年净利润大概在3000万旁边。
这种环保砖的紧张原材料，是打磨水晶球产生的废渣和粉尘。如今湖南凤凰县及周边城市正在进行大规模开拓培植，城建产生的固体废物也可以被利用。煤矸石也是制作这种环保墙体砖的主要质料，而凤凰县附近有不少煤矸石。
在易地扶贫迁居家当园中，这个项目目前操持投资8000万旁边，估量今年8月投产。向少华以为，两年能收回本钱。
除此之外，向少华还操持建一座制灯厂，定向为州政府亮化工程生产节能路灯。
但不久前，向少华的一位合资人决定退股，另谋财路。资金是最大的难题。陈顺桥期盼着当地政府的优惠政策能早日兑现，以此换来一些周转资金。
2018年3月22日，阿拉营镇易地迁居安置小区里，施工单位还在整修管网。镇政府估量，村落民四月可以搬进新家。向少华挎着公函包匆匆从厂房旁走过，他正要去县里开会，一家中药科研机构故意向来阿拉营镇与他们互助建厂。向少华说：“这个谈下来，又能办理不少就业岗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