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租420元的矮楼里，几名中年女工正伏在桌前，缝纫机嗒嗒响着，没几秒，几根红绳被匝在一起，
成了一条丁字裤。“一根绳子咋穿？”女工向来访的展示刚做好的成品。
“我们只做不穿。”
蕾丝的、镂空的亵服、吊带裙堆满狭小的空间，还有的被随手挂在翡翠白菜摆件上。女工的孩子在这个中穿行，等着母亲放工。
这是在连云港灌云县随处可见的场景。公路两边不起眼的二层住宅，里面很多都是制造情趣亵服的家庭作坊。据不完备统计，县里大大小小的情趣亵服工厂有500多家，每年的发卖额近20亿元，霸占海内市场的60%。这些灌云出品的情趣亵服还漂洋过海，被卖到天下的各个角落，乃至抵达到过冰岛。
#01
就像撒谷子一样
在都邑里无数个暧昧夜晚，那些传达情欲与爱意的轻纱薄裙，很多都出自原来在田间耕地的灌云大妈之手。而这些节制全天下的情趣的人，却对情趣绝不感冒，“就跟撒谷子一样。”一位大妈这样形容自己的事情。
丁字裤包三个边1毛钱，延误20秒就少挣1毛。以是，就像撒谷子一样，她们要时候集中精力于手上的活计，哪管什么情趣不情趣。大家都不喜好新款，由于做起来更耗时。到了放工韶光，女工们掀开门帘走出作坊，从“情趣”天下踏回普通天下。若是有人问起，她们在哪里事情，她们只会说“服装厂”。殊不知，在她们的包里，大概还装着一摞蕾丝亵服，等着她们晚上拿回家加工。
做情趣亵服，彷佛是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但在灌云确实是很多大妈的“首选”，缘故原由很大略：人为高，且方便。最开始，在灌云开情趣亵服厂的老板总是招不到人，好不容易打着“服装厂”的名号“骗”来几个，人到厂里一看，以为老板在搞色情行业，骂的骂，跑的跑，还有的一起跑去举报。无奈之下，老板只好提高人为，这才可以吸引来几个姨妈，硬着头皮干。
这几年来，情趣亵服厂的人为一贯随着房价跑，2019年房价六七千，事情量稍大的工人一个月也能赚7000以上，普通的缝纫工的均匀人为也都有4000-5000元。
图 | 情趣亵服厂招工广告 图源：在人间_living
除了挣钱，做这行多少比干农活轻松一些。来情趣亵服厂前，女工王学含曾是村落里的养猪大户。每到母猪生产的时候，她就睡不了觉，要半夜起来喂食。而一旦碰上猪瘟，这统统的辛劳便会顷刻付诸东流。怕猪瘟，她不敢再养猪了。她把大部分猪卖掉，到情趣亵服厂探求新的生存。
对付很多中年女工来说，来本地的厂子上班，还能更好地照顾家庭。在情趣亵服厂挣计件人为，高下班韶光自由，不妨碍接送孩子。不像以前远赴外地打工，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孩子，日子实在难熬。
生产线上有很多工种，很多根本的生路槛低，没熟年龄限定。一个上了年纪的姨妈说，岁数大了，在表面找不到事情，但在情趣亵服厂剪线头，她可以轻松胜任，一个月能挣2000多块零花。
裁版师傅赵涛一家四口都在情趣亵服厂上班。他的父母一个做仓库管理，一个做加工。他妻子则把布料带回家，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缝纫。每个月，一家能收入2万元旁边。
这便是为什么，在灌云80万人口里，有超过2万人正从事着这个行业。也便是说，每40个灌云人里，就有一个在做着情趣亵服。
图 | 灌云的一家情趣亵服工厂 图源：界面新闻
#02
隐秘的致富之路
情趣亵服厂涌如今灌云，得益于电商的兴起。2008年旁边，很多县民会在农闲韶光里运营网店，什么都卖，像开杂货铺一样，当时还在念高中的雷丛瑞便是个中之一。有次，有客人买避孕套的时候问他，有没有情趣亵服。虽然不知道情趣亵服为何物，但他还是回了个“有”，随后从别处征采到货，给客人发了过去。进货价14块5，卖了15块。
虽然没咋挣钱，但雷丛瑞认识到，情趣亵服这个体致玩意儿背后，或许藏着大买卖。他开始从广州大量进货，在网店专卖情趣亵服，后来不知足于这种纯挚的倒卖模式，打算自己开厂生产。
设计、制作情趣亵服，对付一个原来不懂服装的人来说犹如天方夜谭，但真就被雷丛瑞做成了，这是由于他的母亲卖了很多年衣服，对服装样式的选择很有见地，也知道不同年事的人对“情趣”与“性感”有着若何的需求。就这样，母子二人加上几个被“忽悠”来的女工，灌云县的第一家情趣亵服厂就开起来了。刚上大一的雷丛瑞，就实现了年入百万的目标，索性休了学，齐心专心经营厂子。
乡亲们看到雷丛瑞挣了钱，开始放下耻辱，纷纭涌向这学买卖，从打工开始，再到自己开家庭作坊，乃至扩展成工厂。这一条原来隐秘的进阶之路，成了致富的黄金大道。
由于，这一行的利润确实比传统制造业要高。首先，布料用得就少，主材料蕾丝都是化纤做的，价格低廉。开在乡下的家庭作坊，房租也低。再来算一算人工，一件新款亵服的手工费1块8一件，卖出去的批发价大约8块，网店上的零售价大约28块。2014年起，雷丛瑞等厂主还创造了新的财富密码，那便是把这些亵服买到国外，价格直接按汇率翻倍。比如卖到美国，批发价8美元，折公民币便是50多块钱。
图 | 卖到国外的情趣亵服 图源：梨视频
在十年间，灌云县逐渐形成了情趣亵服的家当集聚。如今，在500多家的工厂和网店里，有15多家年发卖额在1000万元以上。千万财主，大概就隐匿在不起眼的厂房里。
#03
十年市场战
每个家当在刚兴起的时候，总能让一群人吃到红利，但想要持续发展下去并不随意马虎。对付灌云人来说，把买卖越做越大，末了打造成情趣亵服小镇，经历了两重寻衅，一是要抢占市场份额，二是要不断调度营销方向。
在2010年代，卖情趣亵服的少，但不代表没有。小县城灌云要对抗的是广州这样的具有成熟的服装家当链的大城市。灌云厂主们采纳的手段是打“价格战”。
2011年，灌云的店家集体把一件销量最好的玄色蕾丝亵服的价格调到9块9包邮，让它一下子就成了网上的爆款。雷丛瑞回顾，那条裙子当时卖出5000多万条，直接盘活全体地区。5000多万条，不知道连起来能不能绕地球一圈，但它们带来的利润足够养活很多厂连续进货、扩展，让普通缝线工摇身一变小老板。
靠价格战打倒广州大佬后，灌云人迎来了内卷。有店家把单价降到6块6包邮，一味追求薄利多销，末了连本钱都覆盖不了。恶性竞争下，大大小小的厂子都开始亏损裁员。
不过，聪明人总有应对的方法。雷丛瑞的厂子在那年也亏了三四百万，他不得不遣散一批员工，他总是鼓励这些员工回家自己创业，做他的生产商。这样一来，他既节省了人为本钱，又能不让员工流向竞争对手的厂子，还有了稳定货源，可谓一箭三雕。其他的厂主也学会了这套话术，这便导致灌云周边一下子又冒出几百个家庭作坊。
这样一来，灌云的情趣亵服业逐渐完成了细化的程序分工：规模大的厂子开始专门卖力订单的承接和运营，并聘请设计师研发新款，中型工厂进行整体的缝纫，末了再把钉纽扣、锁扣眼这些细碎的步骤交给下贱的家庭作坊完成。全体行业分工明确，也少了无谓竞争，势态又逐渐起来了。
收入增加，越来越多厂子想力图提高，他们联合起来，找到更上游的布料供应商，说服他们在灌云本地建仓库，给周边的情趣亵服厂供货。少了订购布料的运费，本钱就又能省下一大笔。如此一番操作后，广州原来的完百口当链上风基本上就没了，而作为大城市的高人工费、高房租的劣势让其失落去竞争力。灌云成功地坐上海内幕趣亵服制造的第一把交椅。
#04
审美风向标
有了市场地位并不代表一劳永逸，还要保持对客户需求的关注。2014年以前，很多货都被卖到南方城市，比如东莞。那边的KTV、桑拿会所的做事职员要常常改换服装，每个月对情趣亵服的需求大概有30万件。
在娱乐场所事情的女性每月要给“老大”上交300元服装费，老大下面有小弟，卖力采买服装。雷丛瑞是个中的一个供货商，以每件30元的价格卖出服装，一件赚10元，每月卖几万件，算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2014年，东莞的扫黄事宜有名全国，但这没太影响灌云亵服厂的销路，由于原来东莞的娱乐场所更多也是从本地的厂子拿货。反而，这个事宜对全体情趣亵服业的营销还起了点推动浸染。以前，纵然是在厂里做亵服的业内人士，也不太清楚那些东莞娱乐场所是干啥的，而随着新闻的戳穿和曝光，人们反而都对情趣亵服产生好奇，乃至想买来看看。
毕竟，情趣本身是无罪的。
2016年，直播又火了。主播穿上学生装、空姐装、女佣装这类角色扮演的制服十分吸睛，灌云的老板们察觉之后，急速增加了相似格局的设计。
直播进一步挖掘了电商的潜力，很多人都是看主播穿得好看，想着自己也买回来试试。在行业监管还不到位的日子，靠着一些打色情擦边球的直播的间接带货，灌云的情趣家当再次突飞年夜进。
但很快，有关部门对主播的穿着有了明确的规定，哀求不能再穿暴露的衣服。做情趣亵服的人们又开始探求新动向。
行业带头人雷丛瑞把目光投向了00后。起初，他只是想理解一下未来客户的购买力，一查才创造00后已经在买情趣亵服了。很多情趣亵服厂的老板都知道，学生一放假，销量就下来了，一开学就猛增，是日然是年轻人在发力。雷丛瑞潜伏在贴吧、QQ群，创造95后、00后对二次元情有独钟，这也给他在产品样式上供应了新思路。
除了用户群体年轻化，灌云情趣家当的另一个趋势是国际化。疫情之前，产品外销比例已经达到了80%。
节制了生产端，灌云老板对环球人的情趣喜好管窥蠡测。在非洲地区，玄色不受欢迎，人们喜好大赤色、亮蓝色；南美地区的人喜好紧身的、豹纹的，还有角色扮演类的，比如一个女超人造型的便是爆款；亚洲地区的消费量是第一，偏爱可爱型的。灌云的情趣亵服卖到过朝鲜，销量最高的是吊带裙。
图 | 非洲“爆款” 图源：梨视频
在海内，人们对情趣亵服的需求也有地域差异。据灌云的老板们说，发往南方的情趣亵服以走量为主，比如曾经给东莞娱乐场所供货，现在则多为广州、深圳的批发订单，而在北方则以零售为主，北京的成交量最大，其次竟是东北三省。有老板预测可能由于是冬天太冷了，人们宅在家里没事干。
西北公民也不遑多让，京东大数据发布的成人用品消费报告显示，2018至2020年，西北地区对情趣产品的消费量增幅最大，也是购买情趣亵服最多的地区之一。
从情趣亵服在海内涌现以来，它彷佛一贯随着经济浪潮涌动，牢牢地和娱乐家当挂钩，乃至游走于灰色地带。但现在，人们开始用平常的眼力看待“情趣”。
在偷偷摸摸地野蛮成长了多年后，灌云政府才创造当地搞出了这么大的家当。对此，政府顺势为之，组织了免费的电商培训，还在灌云方案培植了情趣亵服家当园，每年组织情趣亵服展览会，颇有“东方维秘”的味道。听说英国维秘公司申请破产后，灌云的老板们忍不住调侃，“是不是由于我们的亵服卖得太好了？”
图 | 灌云情趣亵服展 图源：灌云在线
女工们的心态也在悄然变革。“我喜好花边的，公主风的。”一个大妈微笑着见告。“做得多了，以为没什么。有时也往自己身上套一套。”她举起刚做好的吊带裙，“也挺好看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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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冬尼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