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肃清疟疾之后怎么办？
本刊/李明子
发于2021.7.19总第1004期《中国新闻周刊》
今年6月30日，天下卫生组织宣告中国通过肃清疟疾认证。到2020年，中国已连续4年报告零本地病例。但对付全国疾控系统事情职员来说，他们的神经更加紧绷了。由于本土病例的消逝，疟疾，这个中国基层医务职员的“老熟人”，正在逐渐重新变得陌生。
“中国肃清疟疾，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出发点，大量输入性疟疾病例成为新的寻衅，因此我们仍须连续担保疟疾防控经费不少、军队不撤、力度不减。”中国疾病预防掌握中央寄生虫病预防掌握所所长周晓农说，近年来，中国每年2600~3000例的境外输入病例中，约96％来自非洲，别的紧张来自东南亚。
从每年3000万例到零
疟疾的历史远比人类还要古老。科学家在3000万年前形成的琥珀化石中就创造了蚊子身上携带的疟原虫，这一古老的寄生虫紧张通过受传染的雌性按蚊叮咬传给人类，人传染疟疾后会涌现发热、头痛、寒战等症状，有时还会涌现脾肿大或血虚，重症疟疾患者乃至会涌现多系统功能衰竭。
在新冠病毒大盛行之前的2019年，环球约有40.9万人去世于疟疾。据天下卫生组织统计，环球近一半人口正面临疟疾风险。疟疾也曾是中国发病人数最多的传染病。1940年代，中国每年新发疟疾病人有3000万，1950年代的调研显示，当时有疟疾盛行的县（市）达1829个，约占全国县（市）总数的70％~80％。
当时紧张有4种类型的疟疾盛行。分布最广的间日疟以发冷发热交替、周期性发病的症状为特色，因此也被称为“打摆子”。恶性疟则紧张分布在中国西南部、南部，对人体危害较大，传染者可持续发热20小时以上，如不及时治疗，可能发展成严重疾病，乃至致命。此外，三日疟和卵型疟在盛行区亦有分布。
《中国疟疾的掌握与肃清》一书的作者之一、江苏省寄生虫病防治研究所前所长高琪见告《中国新闻周刊》，当年中国疟疾盛行最严重的时候，稻子烂在田里都没人理，全体疫区村落落男劳力全躺在床上，严重危害公民身体康健和社会经济发展。
1956年，国家原卫生部制订了《防疟疾方案》，正式把疟疾列为法定报告传染病，此后二十多年，开展了以预防为主的防治事情。除了先天母婴、输血等分外传染办法，疟疾的紧张传播路子便是按蚊叮咬，夏秋季为其紧张盛行季。为降落疟区发病率，履行了防蚊灭蚊、休止期根治、现症患者治疗、发热病人查治及盛行时令人群预防服药的“一防、三治、压高峰”方法。经由大规模防治，到1979年，全国疟疾发病率比1970年低落了91.31％。
1972年，42岁的屠呦呦和同事们首次从黄蒿中提取到抗疟疾身分——青蒿素，成为现今环球抗疟一线药物的核心化合物，屠呦呦也因此得到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这是诺奖第四次颁发给疟疾干系研究。
在中国肃清疟疾的过程中，肃清穷苦所发挥的浸染不可忽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黄淮平原频繁暴发疟疾盛行，其主要社会成分，便是当地经济水平掉队、居住条件差。当时，人们大多住在泥土房、茅草房，没有窗户，乃至直接露宿野外，人们的防蚊灭蚊意识也不强。“到了80年代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老百姓有钱了，改进居住环境和卫生条件，也逐渐关注康健问题，疟疾防控也更随意马虎推进。”周晓农说。
进入21世纪，中国大部分地区的疟疾盛行已得到掌握，年发病率稳定在1/10万旁边。但就在巩固防治成果阶段，2006年，安徽沿淮河地区、河南永城等地相继涌现疟疾暴发盛行。
那段期间，淮河流域频繁发大水，蚊虫滋生地密度增加。安徽省疾病预防掌握中央前副主任王建军回顾说，2006年，安徽省上报3万例疟疾病例，超过全国其他地区病例数总和，安徽又是外出务工大省，其他各省创造的疟疾病例80％都是安徽籍。但更恐怖的，是病例减少后，造成的全体防控体系的弱化与松懈。在这次大盛行之前，安徽省疾控卖力疟疾防控的事情职员只有两人，对盛行风险不是很敏感，处理能力也在减弱。
安徽省原来的做法是让两年内发过病、有疟疾病史的人群服药。疫情反弹后，王建军带人调研后，调度了思路，重新划定风险人群范围，根据蚊媒习气，以病家附近水体为中央将周遭百米划为风险范围，采纳全民服药，防蚊灭蚊等综合防治方法。到2008年，安徽省疟疾发病人数较2006年减少了61.49％，全国疟疾病例数掌握在3万例。
2010年，《中国肃清疟疾行动操持（2010-2020年）》启动，防疫从过去的掌握策略调度为以病例和疫点为核心的肃清策略，实行“1-3-7事情规范”，即所有医疗机构在疟疾病例诊断1天内上报国家传染病信息系统，疾控职员在3天内对报告病例进行盛行病学个案调查与核实，并在7日内完成对疟疾疫点的调查与处置。这一事情规范已被写入天下卫生组织的技能文件，并被概括为肃清疟疾的个中一种策略，向环球推广。
2017年，全国首次实现无本地病例报告，今年6月30日，中国被世卫组织认证为无疟疾国家。此前，世卫组织西太平洋地区已有超过30年没有涌现获此认证的国家，其他同处该地区的国家如澳大利亚、新加坡和文莱则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实现了肃清疟疾的目标。
(在安徽省亳州市涡阳县公民医院城西分院（原新兴卫生院）的考验科，疟原虫诊断操作规范被贴在最能干的位置，涡阳曾是2006年安徽疟疾盛行的重灾区之一。拍照/本刊 李明子)
肃清疟疾之后
从2009年起，输入性疟疾病例逐渐取代本土病例成为防疟紧张压力，到2013年后，每年95％以上的病例为输入型。而随着中国在非洲劳务人数增长，盛行于非洲的恶性疟也成为中国输入性疟疾的主流。
“一旦耽误治疗，恶性疟极易发展成为去世亡率较高的重症疟疾。”中国疾病预防掌握中央寄生虫病预防掌握所副研究员丰俊不无担心地表示，他紧张从事疟疾分子盛行病学和疟疾疫情监测研究，在剖析了2010~2019年全国输入性疟疾疫情数据后，丰俊创造，181例去世亡病例均为恶性疟，医疗机构确诊不及时和病例就诊延迟是去世亡病例发生的紧张缘故原由。
另一方面，目前中国没有本土疟疾病例，但作为传播媒介的按蚊还在。除分布最广的中华按蚊，个别地区还有传播效力更高的嗜人按蚊、眇小按蚊、大劣按蚊，输入性病例就有可能点燃新的疟疾盛行，因此必须针对每个病例精准阻断。周晓农团队曾在调研中创造，有的非盛行区的年夜夫对疟疾病例不会诊断、不会治疗。
在传统镜检、抗原检测和核酸检测三种检测方法中，镜检仍是疟疾诊断的金标准，即在显微镜下找到入侵人血红细胞的疟原虫，这有赖于镜检职员的水平。“没有病例，基层镜检水平很难提高。”常州市疾控中央血寄地病防治科科长谢轶青表示。随着本土疟疾疫情的消逝，临床医疗机构逐渐成为诊断并报告病例的主沙场，而很多基层镜检年夜夫只有每年例行培训时才能在实验室看到阳性血片，年夜夫排查传染病时，每每在末了才想到疟疾。
“说到底，还要加强基层培训，尤其是对临床年夜夫进行培训，肃清疟疾往后仍要保持防控能力，这项事情是有寻衅的。”周晓农说。在安徽省亳州市涡阳县公民医院城西分院（原新兴卫生院）的考验科，疟原虫诊断操作规范被贴在最能干的位置，涡阳曾是2006年安徽疟疾盛行的重灾区之一。
“职员、资金上还有可持续的支持，药物短缺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江苏省血吸虫（寄生虫）病防治研究所副所长、世卫组织肃清疟疾研究与培训互助中央实行主任曹俊先容说，除青蒿素之外，目前其他抗疟药品均存在短缺问题，如预防抗疟用药、间日疟和卵型疟抗复发用药，由于没有市场，已经没有厂家乐意生产。曹俊只能在药品到期后，找厂家折衷，以原价十倍的价格认购。
2006年安徽疟疾盛行时，为鼓励村落医上报病例，村落医每收治一例患者、且完成为期八天的服药疗程后即可得到2元补助，后改为每天补助20元。涡阳县疾控中央办公室主任孙金策曾参与当时的防疟事情，他回顾说，当时一个村落医每天最多经办十个病人，加上病例的家属、四邻等潜在风险人群，可能要卖力40多人的服药事情。抗疟药非常苦、且伤胃，尤其在发病率降落后，风险范围人群的服药允从性较低，村落医得赶在早饭前把药送上门，眼看着对方把药咽了才能走。
“从掌握策略走向肃清策略过程中，我们强调把疟疾防治事情纳入到屯子公共卫生做事项目，村落医如参与干系公卫做事项目，可取得相应报酬，以此填补由于疾病减少对收入的影响。村落医收入问题不办理，基层肃清疟疾也做不到。”高琪先容说，环球基金第五轮项目的履行对成功遏制中部疟疾疫情回升起到了较大的浸染，也为中国疟疾肃清行动操持的制订供应了有力支持。
中国疾病预防掌握中央寄生虫病预防掌握所也意识到了专家军队可能随着疟疾肃清而逐渐萎缩的问题。从2012年开始，周晓农哀求所里一半的年轻科研职员都要去非洲参与抗疟，另有一部分人去世卫组织参与环球卫生项目的管理事情。2015年，在世卫组织的建议下，寄生虫病预防掌握所筹办环球卫生中央，折衷并参与热带病领域公共卫生援外项目等事情，以保持这支抗疟国家队的有生力量。中国对环球抗疟的声援也从资金、产品等硬件输出转型成为包括防控理念等软件在内的综合声援。
“中国肃清疟疾后仍须保持抗疟能力，如果不走出国门援非，能力就会逐步减弱，专家军队会散。援非实际上是双赢、多赢，也有利于全天下范围内的掌握和肃清疟疾，任何传染病都是没有国界的。”中国疾病预防掌握中央寄生虫病预防掌握所副所长肖宁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