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胡炎。

湖岭是瑞安西部山区的一个大集镇,片区中央,离瑞安、永嘉(今温州)、青田、文成、平阳、青田大约都是七铺路,古时一铺十里路,七铺路即35公里,一天的脚程就能走到,在公路未通前,山里人交通靠得是双脚,一天走七铺路很正常,现在人娇气,出行以车代步,脚的走路功能退化了,我也一样,现在走不了太远的路。
小时候外出、走亲戚都是走路的,只有到县城才乘车,九岁那年,举家迁到郭溪翻水站父亲上班的工地,那时走瞿湖古道半天即可,我早上出发,走得快还能遇上午饭。

石狮租阳台折叠门_湖岭老街 滑动门

我家住在湖岭老街,我小的时候,湖岭老街还很热闹的,老街还开着打锡店、中药店、剃头店、竹椅店、秤店,买卖还好,我们家边就开有一家竹椅店,一家打锡店,竹椅店打的紧张是蔑席、竹床、竹椅,老板是乐清人,一家五口,凭着一手手艺,生活过得令左邻右舍倾慕,打锡店是同姓人,与我同辈,打锡店打的紧张是酒爵,屯子上酒都用酒爵,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只,摆喜酒,自家的酒爵、桌凳不足,就要挨家挨户去借了,那时每家东西都有名字暗号,方便借用。
那时最热闹的是会市,会市也叫物资互换,湖岭最有名的市会是牛市,养牛户会把自家养的牛拉到牛市上卖,牛市设在老街对面的滩林中,牛主将牛绳往树上一拴,就等买家了,牛交易一样平常有一位中间人,叫“岳郎”,岳郎眼睛很厉害,看几眼牛,拍几下,不用秤就能判断出肉牛的净重,然后据此打算整头牛的价格。
一单买卖做下来,岳郎一样平常都收取一笔岳郎钱。
以前湖岭山里人,家家都养黄牛,白天放牧,晚上归栏,牛粪做肥料,牛大了可以种田,等牛老了,耕不动了就卖掉,也有人家专养牛卖,湖岭镇有个呈岸村落,村落里有许多以杀牛为职业的屠夫,有人说自己看过杀牛的场景,牛都是流着泪被杀的,但我没看过,纵然碰着,我也会躲得远远的,这有点残酷,杀猪我倒见过,我家邻居有位叔叔便是杀猪的,那时少有职业屠夫,呈岸牛屠夫多,那里自然成了牛肉屠宰交易地。
湖岭的黄牛肉很有名,每家有每家的烹制秘方,现在最有名的是明金牛排店,我回老家时,也买过几次,买他们家的牛排得排队等,我虽是同宗,也不例外。
我最喜好吃的,除了牛肉,还有拉面,小时候,自家拉,我们家人多,边拉边吃,拉得还没有吃得快,母亲等我们吃饱了,自己才吃。
当然了做工调料调没有拉面店好,但我还是最喜好吃母亲拉的拉面。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老屋大致相同,两侧是木构架,清末民初的建筑风貌,外墙和分隔墙不承重,承重全在梁架上,隔宕是木板的多,窗显得机动。
老街临街是店铺,有四扇落地店堂门,也有活动门板的,白天推下,晚上推上的,方便做生意,纵然不做生意,也要全部推下,家里亮堂,那时候家里不用锁门。
门板的用场除了关门用外,还以做乒乓桌,几块门板一拼,中间用木棍竹条乃至扁担一横,就可以打球了。

老街的木屋大都是二层,也有三层的,两边砌石墙,墙石大都来自溪里的溪石,每一场大水都会把上游的石子冲来,这些大点的石头就成了古屋的石墙,一样平常一栋屋子是一个家族,也有异姓的,一家一房或多房,房与房之间用木板隔开,一楼潮,大都铺有地板,一楼开店用饭,二楼住,屋后是柴梁,紧张养猪,茅厕稍离寓所远点,猪圈、茅厕用于种田,与一样平常屯子无异,只是老街上的人家,男人种田,女人做点买卖补贴家用,也养猪。

老街的街面铺的也是溪石,是从溪里挑选出来最平的石头,石头用沙石土垫实,老街最平整的是各家门前的阶石,阶石一样平常两级,也有一级,石头最大也最平,老街还有一个好处,雨天淋不到雨,晴天也少晒,我家隔壁有位考上师范的大哥哥,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没买过雨伞,下雨时便是一起沿屋檐去上学的,遇小巷空隙跑跳过去,我高下学遇雨没带伞时,也是这么过的。

那时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纸亭了,纸亭原是为纸农挑纸客作安歇用的,纸亭为四角亭,占地约有三间地基,中间四根方石柱,石柱上刻有对联,个中一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少坐坐;谋衣苦谋食苦苦中作乐多谈谈”,四边木柱,柱梁相接支撑,承受全体亭子的重量。
亭中有美人靠,与木柱相连,中间空旷,纸亭里夏天凉爽,大人们乘凉,聊家常,打牌,小孩们做游戏,看小人书,小人书有借人家的,也有自已买的,还有租来的,租看小人书一样平常一分钱一本,也有一分钱两本的,摆书摊的也是小孩,小小年纪就知道做营生了,我们那时除教材外,唯一可看的便是小人书了。
记得我第一本课外书还是哥哥在我月朔时候留给我的,一本古诗词读本,不厚,里面的诗词我险些全能背诵,乃至还模拟着写,那时虽然还没有弄清楚诗词格律,但却开启了我的朦胧诗心。
纸亭隔溪是东洋降,东洋降是湖岭镇所在地大同村落耕种世世代代的地皮,也是湖岭最肥沃的田地,那块地雨季大水冲不到,旱季旱不到,养育了世世代代的大同村落人。
大同村落最大的姓氏是郑姓,郑姓在明洪武初年就从浦江来到这里落户,是湖岭最早的居民,上街有郑氏宗祠。
年年春耕时节,燕子飞回在纸亭梁下做窝,我们那时虽然调皮,爬高爬低,常爬到亭顶下狭小的空阁里,但从来没有把燕窝毁坏过,我们知道,燕子是益虫,吃害虫,我们家的屋梁下也常有燕子来做窝,乡下人把燕子来家做窝,算作幸事,把它们看作贵客,不会惊扰它们。
而布谷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当作四害除,我的伙伴们没少掏鸟窝。
实在,布谷鸟紧张还是吃害虫,稻熟时偶尔吃点稻谷,只要人们防防,吃点谷子,也没什么,毕竟鸟类还是利大于弊。
那时候纸亭早没有屏纸交易,屏纸交易移到了下街太阴宫,屏纸也叫草纸,一刀一百张,一刀一刀相叠,扎成捆,一捆十刀。
太阴宫奉供大阴宫圣母陈十四娘娘,我们管叫“老宫”,是烧喷鼻香请神保佑的地方,老宫里有戏台,正月里做戏最热闹,做戏开场“打八仙”,八仙打过之后才是正本,文戏本基本是才子佳人戏,戏中主人公无不千辛万苦,末了小生考得状元,抱得美人归,结局团圆幸福,武戏最多的是杨家将忠君爱国惩处奸佞故事。
当然了,唱的都是越剧,到现在我还能哼上几句。
那时小,最喜好的还是武剧,只要打得热闹就好,戏本看懂看不懂倒是其次。
老街除太阴宫外还有“东岳庙”,庙里供奉“东岳大帝”,那里便是烧喷鼻香,不如老宫接地气。
现在太阴宫拆了重修,木构造变钢筋混泥土了,宫建高了,味道却不在了,被改混泥土的还有白坟前的地皮庙,原来庙里的壁画很生动,我途经时,常进庙看看,现在庙折了,进庙的心情也没有了。
这些情形,全国各地普遍存在,这些古老的建筑一旦被折,便永久失落去了,随之消逝的可能还有文物。
东岳庙倒是没折,庙门有一对石狮,东墙根还有“奉宪示禁”碑,题名为光绪十五年纪次已丑十一月某日,但庙顶的雕刻少了些,问在庙里的人,说拆了,他看胡炎在拍照,还以为我们是做文物的,说他家里有老物件,问我们要不要,我们说自己是游人,他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值钱,拆了就拆了。

现在老街上的老屋,所剩不到一半,还有不少是不能住人的危房,这些还没拆的老屋,主人多数长年在出,湖岭是侨乡,有些华侨老屋也常年失落修。
湖岭现存最老的七间古屋,虽在保护之例,也有些破旧了,那些没人搭理的老屋,更破旧,乃至坍塌了,荒草满地,青藤挂屋,甚是荒凉。
我影象中的老街,虽不繁华,却很热闹,店铺山里人把农作物、薪柴、屏纸挑到镇里卖,卖掉后买些油盐酱醋布等生活用品,老街上摆得最多的是酒曲,酒曲用斗量,斗分几两半斤一斤几斤不等,酒曲买回去酿酒,过年过节或招待客人用,自己也喝,山里人酿的基本是黄酒,烧酒基本是到集镇上买的,山里村落小,没有烧酒的作坊。
我家在街上,母亲不仅做酒曲,也做酒卖,开始时酒曲从别人家批发籴来,再零售粜出去,后来母亲与别人合资做酒曲,既做批发,也做零售,也酿酒卖,我不知什么时候学会饮酒的,肯定与家里做酒有关。

母亲的买卖好,转头客也多,紧张的缘故原由除酒曲好以外,还有份量足,小时候,卖酒曲和酒是家里的一项收入,我们家里人多,四个兄弟,最小的妹妹,父亲在外事情,家里没有屯子劳动力,我们村落里还规定,只要家里有正式事情的,不得到生产队赚工分,我们家农业户口的六个人,基本没有口粮,一年区区的百多斤,还是别人挑剩的,而且这百多斤口粮还得费钱去买,只不过比用粮票买回的粮食便宜些,在困难几年里乃至吃不饱,我也自嘲自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与当时吃不饱有关,后来分田到户,粮食可以自己种,我们家虽然没有种过地,但种得粮食比别家的要好,除了第一年把稻禾种得过高,产量不是很高。
那时日子虽然苦,但兄弟妹妹的感情很好,有好吃的大家都会谦让。

小时候的活动很多,不象现在的孩子,走一步都得大人看着,那时的孩子野,静不下来,左邻右舍,街上巷里的孩子集在一起,不是雇主西家,便是西家雇主,那时候我们最喜好做的游戏便是演电影,看完一部电影,立时上演,年纪大的孩儿王,演敌方的司令副司令,年纪稍小的孩儿王,演我方的连长副连长,一样平常情形,电影里没有敌方副司令、我方副连长的角色的,也改编进去,套路基本不变,我那时固定演我方副连长的角色,直到我离开故乡。

我迁回老家时,已是六年之后了,那时有了新街,实在说是新街,不如说水泥马路罢了,老街日渐冷落了,买卖都转到新街了,仅有酒曲还摆着,买卖也大不如从前了。
不久老街也浇成了水泥路,骑自行车方便些,还是一样生僻。
到后来,人们生活好了,积蓄多了,先富起来的人,买了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三大件后,接下去就把老屋拆了盖新居,屋盖高了,街就显得小了窄了,老街与许多中国的小镇一样,也逐步地从影象中褪色。
而那些没有拆的古镇却成了风景,可这在当时,谁能想得到呢?不过话说回来,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珍惜了,也便是由于大部分的古镇古街古屋消逝了,留下来的才弥足宝贵。
但湖岭老街毕竟是我的故乡,以是才留在我影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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