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羽毛被吹卷着飘飘摇摇好几百米,跌跌撞撞停落在祖母院门前,结束了它流落又艰辛的旅程,在院门旁的角落里,寻得居住之处。

祖母的院门,是破败的院门,用长短不一粗细不匀的木桩钉装而成,在数年的风浊雨蚀中,宛若行将晚年的老人的牙齿,零散又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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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破败的院门,祖母却是十分器重的。
平日里修修补补已如家常便饭,逢年过节便要装饰一番。
比如说端午吧,祖母会把一早去村落外折回来的榆树枝条,插在门缝中,又把碎花布头做得荷包挂在上面。
又或中秋,把路旁捡到的月饼包装盒上的绸带,裁成一截一截的小段,扎在上面。

愈甚的是,若逢春节来临,除却对联福字,祖母还会找了红纸裁剪成梅花的样子,在院门木桩上粘贴点缀。

祖母的手艺是风雅的,裁剪的梅花维妙维肖,但那院门实在老旧,红纸梅花贴在上面,仿佛贴在了年逾古稀的老叟秃光光的头顶上,呈现出一分鲜艳,两分风趣,余下七分皆是伤感,一种无以描摹的伤感,仿佛晚年时对昔日青春逝去的感慨,又好似在光阴的单程车中,对相遇与离去的嗟叹。

纵使如此,它仍像一个倔强的老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守护着一户人家的三餐烟火四季安然。

儿时的我对付祖母的院门,实难违心的说一句喜好,乃至有些厌恶。
我之厌恶,非是因它破败的样子容貌,难与左邻右舍崭新的院门相媲美,只因出入之时,偶一不留神,便会被它上面突出的钉子刺破手指。

也因如此,幼年的我每每推开它时,我便会格外小心翼翼,仿佛那并非一道院门,而是人生之中极为艰辛的一段险路。
以至于每次进出之后,虽明知未被钉子刺中,也仍旧会仔细检讨手上是否留有伤处,继而又满心骄傲的拍着胸脯对它说:“男子汉大丈夫,岂是你一张破门能拦住的?”

每逢此时,祖母必会笑吟吟的摸着我的头,感慨着:“快终年夜吧,等你终年夜了,给奶换个嘎嘎新的大门。

“嘎嘎”是东北地区的方言,代表着“非常”的意思,年轻人或许并不常用,但年迈的人口中,总是常常讲起的,祖母亦如是。

祖母是个地隧道道的东北老太太,或许她曾经也是俊丫头、俏媳妇,但我未曾亲眼见过。
我出生时,祖母已经五十多了。
我还没有成年,祖母就六十了。
祖母一过六十,祖母就去世了。

自我记事起,她就已花白了头发,皱纹也横竖贴在她的脸上。
在祖母的信封里,曾保存着泛黄的黑白照,儿时的我翻看照片,她必会逐一讲述照片中人的身份姓名,以及关于那人的故事。

旧照中,有一张合影。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趴在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背上。
祖母见告我那是她和她的长姐。

年幼的我根本不信,大呼祖母骗人,祖母分明是个老太太,怎么会是照片里的小姑娘?

祖母也不辩白,只是笑着说:“快终年夜吧,终年夜你就知道了。

祖母对我终年夜的期盼,彷佛从我出生时就已存在,许是因她年幼时,见过太多夭亡的孩子,又或许仅仅因我是她的孙子。

幸运的是,我如她所期盼一样平常安然终年夜。
遗憾的是,我还没有终年夜,她就已经不在了。

祖母辞世后,她居住的老屋再也没有人修缮,木桩钉的院门也散了架,再不见昔日坚守岗位的倔强。

祖母辞世的第三个年头,大雨滂沱的夜里,老屋没有任何预兆的倒塌,犹如祖母的猝然长逝,让人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雨后初晴的日子,老屋的废墟被打消了,木桩钉制的院门也成了灶下的一团烈火,燃烧过后化为灰烬被倒在路旁,在长夏的熏风吹卷中消散的无影无踪无处可寻,就彷佛它未曾来过这个世间,在岁月车轮的辗转之中,它的样貌被遗忘在影象最荒凉的深渊。
然而无法忘怀的是,曾有这样一道破门,守护了一家人数十年的安然与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