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气如虹霓,饮如建瓴,
走马夜归叫严更。
径穿复道游椒房,尨裘金玦杂花光。
玉堂谐谑金楼子,台下戏学邯郸倡。
口吟舌话称女郎,锦袪绣面汉帝旁。
得明珠十斛,白壁一双,
新诏垂金曳紫光煌煌。
马如飞,人如水,九卿六官皆望履。
将回日月先反掌,欲作江河惟画地。
峨峨虎冠上切云,竦剑晨趋凌紫氛。
绣段千寻贻皂隶,黄金百镒贶家臣。
十二门前张大宅,晴春烟起连天碧。
金铺缀日杂红光,铜龙啮环似争力。
瑶姬凝醉卧芳席,海素笼窗空下隔。
丹穴取凤充行庖,貜貜如拳那足食?
金蟾呀呀兰烛喷鼻香,军装武妓声琅珰。
谁知花雨夜来过?但见池台春草长。
嘈嘈弦吹匝天开,洪崖箫声绕天来。
天长一矢贯双虎,云弝绝骋聒旱雷。
乱袖交竿管儿舞。吴音绿鸟学言语。
能教刻石平紫金,解送刻毛寄新兔。
三皇后,七朱紫,五十校尉二将军。
当时飞去逐彩云,化作今日京华春。
题注:
荣华乐(音月),咏荣华之歌。
诗注:
鸢(音渊)肩,两肩上耸,像鸱鸟栖止时的样子。南朝宋范晔《后汉书•梁冀传》:“冀字伯卓。为人鳶肩豺目,洞精矘眄,口吟舌言,才能书计。少为贵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鸡。”李賢注:“鸢,鸱也,鸱肩上竦也。豺目,目竖也。” 《国语•晋语八》:“叔鱼生,其母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喙,鳶肩而牛腹。’”韦昭注:“鳶肩,肩井斗出。”宋苏轼《次天字韵答岑岩起》:“莫叹郎潜生白髮,圣朝求旧鄙鳶肩。”明谢肇淛《五杂俎•人部一》:“它如李峤之龟息,周必大之帝鬚,甘侯头低视仰,马周火色鳶肩,博识者自当辨之,未为神也。”清魏源《题陈芝楣中丞个中真意图》诗之一:“门径开 羊 求 ,功名识鳶肩。”
编贝,编排起来的贝壳,常用以比喻洁白整洁的牙齿。《韩诗外传》卷九:“目如擗杏,齿如编贝。”《汉书·东方朔传》:“臣 朔 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太平广记》卷三八九引唐谷神子《博异志•杨知春》:“北房有玉棺,中有玉女,俨然如生,绿发稠直,皓齿编贝,秾纤修短中度,若素画焉。”宋梅尧臣《采芡》诗:“齿如编贝嚼明月,曼倩不复肌肠鸣。”清俞樾《茶喷鼻香室丛钞•种牙》:“陈生术妙天下,凡齿之有疾者,易之以新,纔一举手,使人终生保编贝之美。”
激朱,即激丹,鲜亮的丹砂。《庄子•盗跖》:“脣如激丹,齿如齐贝。”成玄英疏:“激,明也。”
气如虹霓,写贵族少年放肆的生活。五代•齐己《轻薄行》:“玉鞭金镫骅骝蹄,横眉吐气如虹霓。”
建瓴(音铃),”居高临下”之略,比喻高高在上,不可隔断的形势。建,倾倒;瓴,古代一种盛水的瓶子,此处指瓶中的水。
严更,警夜行的更鼓。《文选•班固<西都赋>》:“周以鉤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李善注引薛综《西京赋》注曰:“严更,督行夜鼓。”宋周密《武林往事•大礼》:“行宫至暮则严更警场,鼓角轰振。”明屠隆《昙花记·超度沉迷》:“只听得城上譙楼,角声呜呜,初报严更。”清钱谦益《狱中杂诗》之十八:“徼道严更护棘丛,果真监牢不通风。”
復道,楼阁或峭壁间有高下两重通道,称復道。《墨子•号令》:“守宫三杂,外环隅为之楼,内环为楼,楼入葆宫丈五尺,为復道。”《史记•留侯世家》:“上在洛阳南宫,从復道看见诸将相与坐沙中语。”裴駰集解引如淳曰:“復,音复。高下有道,故谓之復道。”
椒房,西汉未央宫皇后所居殿名,亦称”椒室”。汉代皇后所居的宫殿。因以椒和泥涂墙壁得名(墙壁上利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并不是红辣椒,辣椒是在明朝末年传入中国的)。取暖和和、芳香、多子之义,故名。(疑为花椒粉末《汉书•车千秋传》颜师古注:“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后亦用为后妃的代称。《汉书•车千秋传》:“江充先治甘泉宫人,转至未央椒房。”颜师古注:“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此处暗指梁冀的身份。
尨(音濛)裘,《左传•僖公五年》:“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狐裘颜色凌乱,比喻宫殿上狐裘颜色凌乱,由于穿狐裘的人很多。穿狐裘是崇高的象征。
金玦,有缺口的青铜环,古代用作佩锦。《国语•晋语一》:“使申生伐东山,衣之偏裻之衣,佩之以金玦。”韦昭注:“玦如环而缺,以金为之。”
金楼子、邯郸倡,王金珠《欢闻歌》:“艳艳金楼女,心如玉池莲。”古诗”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写梁冀在宫中的非礼行为。
口吟舌话,南朝宋范晔《后汉书•梁冀传》:“冀字伯卓。为人鳶肩豺目,洞精矘眄,口吟舌言,才能书计。少为贵戚,逸游自恣。”
称(音衬)女郎,即如女郎之意,言其无才。
袪,音屈,袖口。
垂金曳紫,佩带金印紫绶。指身居高位。如”纡金曳紫”之意,明袁宗道《贺阳曲金令君父母荣封序》:“纡金曳紫者,多摧兰折玉之叹。”
马如飞、人如水,车水马龙之意。
反掌、画地,轻易如反转手掌、以木画地,写气势之盛。
虎冠,武官帽。
切云,《楚辞》:“冠切云之崔嵬。”
竦剑,带剑竦立。左思《吴都赋》:“竦剑而趋。”
紫氛,指宫殿内。
皂隶,指衙门里的差役。《左传•隐公五年》:“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皁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镒,音益,古代的重量单位,合二十两(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
贶,音况,赏赐。
十二门,古代京城四面各有三座城门,总计有十二门。《周礼•考工记•匠人》”旁三门”汉郑玄注:“天子十二门通十二子。”贾公彦疏:“子丑寅卯等十二辰为子,故王城面各三门,以通十二子也。”《后汉书·百官志四》:“雒阳城十二门。”《三辅黄图•都城十二门》:“《三辅决录》曰:‘长安城,面三门,四面十二门,皆通达九逵,以相经纬,衢路平正,可并列车轨。’”唐李贺《李凭箜篌引》:“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此指长安。
张,开张,建筑。
金铺,金饰铺首。《文选•司马相如》:“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李善注:“金铺,以金为铺首也。”吕延济注:“金铺,扉上有金花,花中作钮环以贯锁。”唐李贺《河南府试十仲春乐词•玄月》:“月缀金铺光脉脉,凉苑虚庭空澹白。”叶葱奇注:“金铺,指门环下面的铜片。《增韵》:‘以是衔环者,作鱼蛇之形,以铜为之,故曰金铺。’”清钱谦益《冬夜不雅观剧歌》:“金铺着霜月上楹,高堂绮席陈吴羹。”
缀,连接。
铜龙,门楼上饰有铜龙。亦借指帝王宫阙。《文选•陆厥<奉答内兄希叔>诗》:“属叨金马署,又点铜龙门。” 刘良 注:“铜龙,太子门名。”唐王维《寓言》诗之一:“驪驹从白马,出入铜龙门。”明陈子龙《寒夜行兼忆舒章》:“鼓角城头芦叶秋,铜龙门外金吾客。”亦省作“铜龙”。南朝梁萧纲《上昭明太子集外传表》:“出入铜龙,瞻仰故实。”明陈汝元《金莲记·控代》:“敢叩铜龙,要把孤忠控。”清吴伟业《赠同年嘉定王进士内三》诗:“曲江细柳新蒲緑,回顾铜龙对策年。”
瑶姬,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巫山女神,也称巫山之女,传说为天帝之女。此指梁冀的姬妾。
海素,王琦汇解:“海素,海中鲛人所织之素,即鲛绡也。”晋华《博物志》:“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鲛绡是指传说中鲛人所织的绡,是一种独特的衣服,特质”入水不濡”。亦泛指薄纱。
丹穴,传说中的山名。《山海经•南山经》:“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汉张衡《东京赋》:“鸣女床之鸾鸟,无丹穴之凤皇。”唐陈子昂《鸳鸯篇》:“凤凰起丹穴,独向梧桐枝。”后以”丹穴”为凤凰的代称。宋梅尧臣《送知和州杜驾部》诗:“桐花欲开时,羣噣争哺儿,但求黄口饫,焉问丹穴饥。”
貜貜(音决),似猿。王琦汇解引《益部方物略记》:“玃出邛蜀间,与猿猱无异,但性不躁动,肌质丰腴,蜀人炮蒸以为美味。”
金蟾,指一种形如蟾蜍的铜炉。
呀(音虾),张口。
琅珰(音郎当),本一种铃铎,此指甲胄之声。唐杜甫《大云寺赞公房》诗:“夜深殿突兀,风动金琅珰。”仇兆鳌注:“今殿塔皆有之,一曰殿角悬铃,其声琅珰……此诗所用,当指铃铎。”
嘈嘈,形容乐声的粗重。
弦吹,指弦乐与管乐。
匝(音杂,第一声)天,满天。
洪崖,传说中的神仙名,黄帝臣子伶伦的仙号。亦称其得道之山,在今江西新建西二十公里处之西山。一名伏龙山、别号南昌山、散原山、厌原山。旁边石壁斗绝,飞泉奔注,下有炼丹井,亦曰洪井。
弝(音霸),弓背中部手握着的地方。
聒(音郭)旱雷,形容箭声如雷。
交竿,一种舞蹈之形态。《楚辞》曰:“二八齐容起郑舞,衽若交竿舞案下。”梁刘孝标《舞诗》曰:“转袖随歌发,顿履赴弦余。度行过接手,转身乍敛裾。”宋宋庠《正月四日侍宴紫宸殿契丹使预会》:“老柘优词丽,交竿舞态舒。”
管儿舞,与下句相对,指随乐而舞。
吴音绿鸟学言语,以鹦鹉学舌写美女歌声娇美。
刻石,凿石成穴。
平,装满。
紫金,纯色最好的金子。
刻毛,张璠《汉记》曰:“梁冀起兔苑河南,移檄所在,调发生兔。刻其毛以为识,民有犯之者,罪至去世。西域常有贾胡来,不知禁,误杀一兔。转相告,坐去世者十余人也。”
三皇后,七朱紫,五十校尉二将军,《后汉书•梁冀传》记载:“冀一门前后七封侯,三皇后,六朱紫,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别的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在位二十余年,究极满盛,威行内外,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亲豫。”
逐彩云,烟消云散。
化作今日京华春,意指今日之王侯将相,犹如当时梁冀。
诗解:
此为咏史诗。墨客用铺陈的手腕描写了东汉顺帝时外戚豪族梁冀一门的骄奢放肆的生活和倾压朝野的权势。末端二句是点睛之笔,借古讽今,明确指出当今的权贵正是梁冀之流。此诗当是李贺在长安任奉礼郎时深有所感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