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阳pd折叠门_回访｜魏则西走后三年留下的人还在用力地活着

“除非经由影象之路，人不能抵达纵深”。

这句政治家的名言提醒我们，人活在韶光的河流中，要理解现在，要从理解过去开始，而过去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未来。
只是，一块礁石、一处险滩、一波大水都可能是命运翻转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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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由于某发难宜、某个人物、某次意外成为新闻主角的普通人，又会走向何方？那些被侮辱与被危害的，是否得到救赎？那些在风中飘的答案找到了吗？

澎湃人物开辟“回访”专栏，希望在更长的韶光跨度里，留下他们的生命印记。

他们，也是我们。

“妈，我走往后，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再要一个孩子。
”

2016年4月11日，魏则西躺在咸阳的家中，悬挂的氧气瓶维系他微弱的呼吸。
入夜，他让父母关掉手机关上门，一家人聊了几个小时。

这个饱受癌症折磨的青年在越日清晨离开了人间，留下关于“人性最大之恶”的叩问。

三年之后，魏则西的遗嘱实现了。
2019年中秋节的前一天，“魏则西父母通过试管婴儿手术重获一子”的传遍了互联网，这个满是创伤的家庭等来了些许宽慰。

但就像逝去亲人留下的历久遗憾，那些直接或间接地卷入这场风波的人们，还在承受绵延的伤痛和不安。
他们担心被遗忘，也在努力地活下去。

故去

魏则西被安葬在陕西咸阳的一处义冢内。
从路口走到墓园正门约有200米，脚下是一条狭长笔直的水泥路，隔绝了马路上的尘嚣。

墓碑位于墓园左侧一处僻静清幽的园子里，四周草木茂盛，正面铭刻着“爱子魏则西”的字样。

魏则西的墓碑澎湃新闻沈文迪图

1994年出生的魏则西在20岁时被查出患有滑膜赘瘤。
求医期间，他曾在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接管生物免疫疗法（DC-CIK），未见疗效，还贻误了治疗机遇，终极早逝。

墓碑后记录了他短暂的生平——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品学兼优，经史子集，了然于胸，谈笑之间，代码写就。
”

在昔日同学的印象里，魏则西是一个“为未来而活”的人，梦想考上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进入硅谷，成为打算机领域的“大神”。

然而，他在旧光阴里故去。
“如果你还活着，这会可能已经在美国了吧？”一位网友在魏则西的微博下留言道。

在魏则西的母校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每一栋传授教化楼都显得肃穆威严，背着书包的学生脚步匆匆，出入各自的实验室。
魏则西的同学们毕业后各奔东西，辅导员也转至其他学校。
关于他的影象正日渐远去。

魏则西曾经所在的学院澎湃新闻沈文迪图

“印象变得模糊。
”魏则西昔日的班长杨小天（化名）说。
但他总记得，第一次见到魏则西的环境，很亲切，丝毫没有陌生的觉得。
当时，魏则西因病休学一年后重新入学，杨小天帮他办理手续。
魏则西见告杨小天，休学期间，他还在写数据构造的程序。

后来回想起来，杨小天才明白，魏则西为什么那么积极刻苦。
大概经历了一场大病，他更感到韶光宝贵，想努力捉住眼下的东西。

魏则西的条记图来自网络

新生

位于咸阳的西北国棉一厂，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是新中国第一家国营棉纺织厂，曾经壮盛一时。

如今，繁华落尽。
从老旧的家属院正面进去，是一条直通到底的水泥路，生锈发黑的暖气管道在半空中纵横交错。

居民楼排列在道路右侧，魏则西家的老屋子是最深处的一栋。
1994年2月18日，大年初九，他出生在这里。
25年后，小区里的人已经不大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但一提起魏海全的外号，他们都想起来了。

“这个孩子从小就爱学习，不要大人操心，不像别人家的那么调皮。
” 一位70多岁的老人在单元楼下回顾道。

她并不清楚则西罹病的事，“那可能是他们搬走之后了吧。
”她也不知道魏则西有了弟弟的，“哦，这样啊，那太好了。
”

外人一句轻描淡写的祝福，魏海全夫妇听来大概会百感交集。

失落去独子魏则西的那一年年底，魏海全的妻子开始吃中药调理身体，她双侧的输卵管已经堵住，自然生养希望渺茫。
在当地妇产科医院，再也找不到比她年纪更大的妇女了。

夫妇俩开始考试测验试管婴儿，“如果老天爷赐一个，我们就留下。
”魏海全此前接管采访时说道。

第一次取卵之前，他给妻子连打了9天匆匆排针，每天打6支。
为了让药力充分地进入身体，他们一遍各处推拿、热敷，希望都寄托在这小小的卵泡上。

魏则西父母。
网络图

3次取卵，得到5个卵泡，形成2个康健的胚胎后，终极移植还是未能成功。

魏海全和妻子不得不开启新一轮的备孕，一年后，终于等来了新生命。
魏海全说，这是老天在眷顾他们，新生儿带来“笑声和希望”。

过去三年，他们夫妇无法淡忘丧子之痛。

“母亲险些每天都把魏则西的照片拿出来翻一遍……她流着眼泪，对着照片上笑吟吟的魏则西絮絮叨叨地说话，一壁还开着儿子生前的手机录音，翻来覆去地播放着那一小段魏则西关于治疗操持的语音备忘录。
”《逐日人物》的一篇宣布写道。

现在，他们搬离了老家属院。
新入住的是一幢簇新的小区，小区空地摆放着几张乒乓球台，每到周末都有老人带着孩子过来练球，有人推着婴儿车在一旁围不雅观、闲聊，轻松惬意的样子。

这是否也会成为魏海全夫妻今后的日常？

魏海全夫妻所在的小区澎湃新闻沈文迪图

被遗忘

魏则西走后一个月，她的母亲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癌症患者家属，“你们得了那么多赔款，给我们一点嘛，我们没钱看病”，他在电话里说。

“谁给我们一分钱了？”魏母气得挂断了电话。
他们当时不仅没有得到赔偿，也没有收到道歉。

没有等到道歉的，还有许多跟魏则西一样被勾引接管DC-CIK疗法的病人。

“三年半了，你是第一个（关于生物疗法后续）给我打电话的人。
”37岁的河北邯郸人崔鹏（化名）对澎湃新闻感慨道。
他的母亲2015年11月10日去世，两个月前，她曾在武警二院接管过生物疗法。

回忆起来，崔鹏以为母亲走得冤。

1999年，崔鹏初中毕业，母亲被查出罹患非霍奇金淋巴瘤，年夜夫奉告时日无多，但母亲依旧陪伴了他十多年。
真正困扰母亲的，是放化疗后涌现的肝硬化腹水症状。

膨胀的积液把她瘦弱的身体撑得鼓鼓的，连睡觉都不能平躺。
每两个月，她就要去医院抽取腹中的积液，针头扎得密密麻麻，每次花费一万多元。

这期间，母亲一直在网上寻医问药，直到2015年夏天，她把稳到了一种叫“生物免疫治疗”的疗法。
也是通过百度，她联系到北京武警二院的年夜夫郭跃生，在网页自带的谈天窗口里，对方向她“科普”什么是生物疗法，并表示“治愈率高达94%”。

母亲讯问儿子的意思，但崔鹏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私下里上网去搜，一看“医院是正规的部队医院，年夜夫还上过央视，该当挺靠谱吧？”崔鹏没有指望母亲能彻底治好，但凡能让她减轻一些痛楚的办法就值得一试。

崔鹏理解母亲的心情：想给他多带几年孩子，减轻点家里的包袱。
看上去非常神奇的“生物疗法”点燃了她的希望。

崔母自己曾是护士长，她以为这个郭年夜夫的话理论上说得通，母子俩很快便坐上了去北京的动车。

在武警二院，他们见到的第一个年夜夫叫李志亮，“瘦瘦的高高的，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军装”，李也是魏则西当时的年夜夫。
随后，他们又在二楼见到了郭跃生，身穿白大褂，内搭军绿色衬衣和深绿色领带，和电视上的形象千篇一律。

郭跃生给了他们一本《肿瘤生物技能病例集》，书中夹了一张光盘，上面写着“多细胞生物治疗”、“科技之光”、“治愈肿瘤的希望”，以及大大小小电视台的台标。

李志亮主编的书本受访者供图

武警二院赠予的光盘受访者供图

和先前谈到的“治愈”不同，此时郭跃生称，接管生物治疗后，崔母的肝硬化担保3-5年不会复发。

崔母当天就在医院办理了住院，并于第二天抽血用于细胞培养。
根据治疗方案，几天后崔母将接管手术，把培养好的细胞从大腿动脉输向病灶器官，进而发挥疗效。

全体过程花费4万多元，历时十多天，晚上崔鹏就睡在医院走廊里，等待天明。

他没有想到，两个月后，等来的是母亲的“不辞而别”。

“我不服”

去世的前一晚，崔母对儿子说自己很冷，无论是喝热水还是吃药都不管用。
救护车把人直接送进了抢救室，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年夜夫初步剖析崔母的去世因是，多器官衰竭，详细缘故原由须要做尸检。
崔鹏谢绝了，他说不想母亲再挨刀耐劳。
他也没有见告年夜夫，母亲做过生物治疗，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半年后，他们还打算去武警二院复查。

崔母去世后的第二年，魏则西的事宜表露了出来，崔鹏傻了眼，“浑身都凉了”。
他问自己，我是不是被骗了？

崔鹏当即就买票去了北京。
当时，武警二院的大门已经被封锁，只留下一个人进出的通道，有人把守。
看到这环境，崔鹏僵在那，不知道何去何从。

曾经热闹的武警二院如今门前冷落李思捷图

中国军网发布的显示，武警二院于2016年5月4日起全面停业整顿；5月9日晚，由国家卫计委等部门组成的调查组称，武警二院存在科室违规互助、发布虚假信息和医疗广告误导患者等问题，对涉嫌违法犯罪的医务职员移送法律机关处理。

但崔鹏还想要个说法，哪怕是一句道歉。
两个月后，他带着母亲的病历又一次来到武警二院，在附近一处办公室做了登记。
一位事情职员对他说，这个事还要等，转头有打电话给你。

“这一晃三年了，什么都没有。
”崔鹏说完，沉默良久。

那一年里，他多次来回于邯郸和北京，海淀区法院门口的状师事务所他都咨询过，但得到的回答大体同等，这个案子打不了。

个中一位状师都提笔准备记录他的情形，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笔。
“年轻人，回去上班吧，你妈这个事情来找的人挺多的，比你费钱多的人也有，但是这个官司是个花费战，就算赢了也不划算。
”

后来崔鹏在状师的建议下来到调度部门，仍旧是登记、等电话。
他也试过把自己经历发上微博，但信息总是发不出去。

全体2016年，崔鹏过得极为困难。
那是失落去母亲的第一年，从那时起，他再也没去过大姨家，由于母亲和大姨长得很像，他看到大姨就会掉眼泪。

下半年，他丧失落了汽车4S店经理的事情。
在去北京治病之前，他买了新居，贷款还了一半，如今新居也卖了，他和父亲、妻儿挤在60平方米的老屋子里，至今还欠着银行几万元。

争议“免疫疗法”

曾经熙熙攘攘的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如今门庭冷落。
大门上方的金属字样已被去除，栅栏门紧闭，只留下一条窄缝，一位快递小哥从缝里挤了出来，显示这里还有人居住。

当被问到医院情形时，坐在门口的保安摆摆手，说原来的医院早已关闭，如今这里是军队所属，有家属在里面居住。

而当年生物诊疗中央的五位医师也清空了自己的微博账号，石沉年夜海。

2016年5月，国家卫计委（现为国家卫健委）紧急叫停医疗机构在细胞免疫治疗方面的临床运用，仅许可其作临床研究，不得开展收费治疗。
同年12月，国家食药监局（CFDA，现为国家药监局）发布了《细胞制品研究与评价技能辅导原则》（搜聚见地稿），首次明确提出将细胞免疫治疗产品纳入药品监管。

但对付DC-CIK这种细胞免疫治疗技能，当年调查组并没有定性。
北京大学医学部免疫学系教授王月丹表示，对付接管这种治疗的患者而言，没有定性意味着索赔没有依据。

2017年4月，国家卫计委回答澎湃新闻称，从免疫治疗中的CIK疗法多年的临床研究和运用来看，只管可以使患者总生存期显著延长、生活质量明显提高，但是该疗法存在细胞制备质量参差不齐、特异性不强、个体疗效差异大等问题，同时存在器官损伤等副浸染，还不具备进一步广泛临床运用的条件，须要进一步深入研究。

一年后的10月，2018年度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付与了美国科学家詹姆斯·艾利森和日本科学家本庶佑，以表彰他们创造了抑制免疫调节的癌症疗法，终极引出了PD-1/CTLA-4抑制剂等免疫药物的产生。

清华大学医学院院长、免疫学研究所所长董晨在接管《公民日报》采访时先容，“免疫疗法目前存在一些争议，紧张在于一些人把DC-CIK疗法等同于免疫疗法，这是不准确的。
免疫疗法可能是未来人类降服肿瘤的一个主要武器，但就海内来讲，临床研究还比较薄弱，人类对自身免疫系统和肿瘤免疫治疗的理解至今仍只是冰山一角。
”

“蚂蚁菜”的抗争

“蚂蚁菜”没有见过魏则西，但两人的命运隔着死活产生了某种联系。

2015年底，当时的百度“血友病贴吧”吧主“蚂蚁菜”创造，吧内多了一位官方吧主刘陕西。
而浩瀚病友指称，刘陕西并不是所谓专家，而是“医疗骗子”。

不久后，“蚂蚁菜”被撤换并禁言，佳构帖也被大量删掉。
他意识到，血友病吧被“卖”了！

愤怒、失落望、悲哀，各类感情包裹着“蚂蚁菜”，他写下了一篇“血是什么味道”的帖子，轰动网络。

这是“蚂蚁菜”的一次“抗争”，对手是商业巨子。

他赢了。
2016年1月12日，百度流传宣传所有病种类贴吧已经全面停滞商业互助，只对威信的公益组织开放。
同年8月，新吧主刘陕西起诉“蚂蚁菜”陵犯其名誉权，后于9月撤诉。

三年过去，他做回四川攀枝花人张建勇，41岁，家庭西席。
生活没有太大的波澜，除了身体越来越差，他更频繁地注射凝血因子——血友病人由于体内缺少凝血因子会过度出血，目前尚无治愈方法，只能终生注射。

小时候，他嘴里破了一个瓜子尖尖那么小的伤口，却流血流了一个月，差点休克。
更让他“恼火”的是内出血——枢纽关头里的积血导致滑膜增厚，压迫血管，同时还会堕落骨骼导致变形，无法永劫光行走。
电动轮椅成了他买过的东西里性价比最高的一个。

“注射”嵌入了他的生活，近两年，他有时一周只打一次，也时常一周两三次，每次都还不是足量注射。

长期注射导致他的血管萎缩得厉害。
9月的一天，他的父亲扎了10次才把针扎进他的血管，破了之前8次的记录。
现在，他“抗争”的对手是韶光。

人到中年，泥沙俱下。
他说2018年大概是“最困难的一年”了——家人接连生病住院；做了19年家庭西席创造，学生越来越难招，家长的哀求越来越高；自己的精力和韶光又不足用，贴吧、论坛轮轴转，还要帮着照顾孩子。